7、【第七章】(1 / 2)
“哐当——”
头上的孔雀金簪子碰上了床壁的金银浮雕。
叮铃当啷,浑如美人脚下踝铃的摇晃音。
香蝉壳褪,珠翠落地。
看似浓情蜜意,实际上却是一场厮杀式的讨伐与掠夺,是强者对败者的压制和支配。
贺仙宫内的灯光晃悠悠亮起,金色如露,红色如桃,银色如云。
光影四面八方投来,把步金台那张用油笔描得浓墨重彩的脸,映衬得更加饱满鲜艳,近乎妖邪。
“真难看。”子孤熙垂下眼,如同雄师看着自己爪下猎物般的轻视:“庸脂俗粉,且替你擦了去罢!”
说完后,子孤熙用手在步金台的脸上狠狠一抹。
——于是那张众人眼里充满了奇妙风情的脸被彻底揉碎。
步金台那张油画般的脸消失了,那伪装出来的风情万种也随之轰塌。
他现在可一点都不像白日里,那个走在大街上二十来岁的成熟贵妇。此刻呈现在子孤熙眼里的,只是一张惊慌失措,警戒防备的十九岁少年脸。
这是一尊被扒下了金装的神像。
少年白皙的脸上冷汗浸出,把已经抹花了的塑妆弄得更加凌乱,像是被打翻了一地的水彩。他皱着眉,眼眶和鼻尖红得吓人,但其余地方的痛楚他已经顾不上了,只能用手阻拦着对方进一步想要窒息自己的欲望。
但对方是常年习武的军人,远不是一个常年修身养性的祭司可以抗衡的。霍萨兹尔的意识开始模糊了起来,就连某种意义上灵魂被对方榨取的行为,他也无力拒绝抵抗,甚至这三个月来习以为常。
“疼……放手!”
霍萨兹尔护着自己脆弱的脖颈,自己在对方眼里就像是一只落入掌中的鹿,是轻轻一捏置于死地,还是玩弄之后再连骨带肉活吞,全在对方一念之间。
眼前隐隐约约出现了幻觉,好在最后一刻,子孤熙松开了那只掐住他脖子的手。
而霍萨兹尔躺在床上,来不及缓息过来,就又被子孤熙拖入炼身地狱。
等他再一次幽幽然转醒时,早已月上枝头,子丑时辰。
新一年的元旦,本是合家团圆之夜,可霍萨兹尔动了动手指,躺在一个陌生又冰冷的宫殿里,看了看自己身边那个正熟睡的人,没由来的一阵恶寒。
或者说,想起这三个月来的每一个夜晚,他几乎都处于灵魂煎熬中。
子孤熙睡得很熟,但梦里也会有一些小动作。他闭着眼睛,将自己身上松松垮垮的睡袍往上拉了拉,遮住了身上常年征战的伤痕和一些乱七八糟的淤青。
霍萨兹尔试探着,轻轻掀开了被子的一角,看清楚那张脸,然后迟疑着,将手缓缓探过去。
灯光聚集在郑王的脸上,照耀得他发间那些金链首饰徐徐生辉。
“别做傻事。”
意料之外,子孤熙睡眠很浅,床铺的略微下陷都能让他从梦中惊醒,他半睁开眼睛,缓缓道了一句:“别忘了,你只有在我面前——才能给你的那些西域子民们,提供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价值和贡献!”
说完后,子孤熙满意地看着霍萨兹尔那张妆容尽褪后,毫不成熟甚至稚嫩的脸——以及那恨亦无法,死亦无能的表情。
感受到了报复前世杀害自己凶手的快感,子孤熙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合被翻身。
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等子孤熙醒后,霍萨兹正在妆台描眉。
与其说他在上妆,倒不如说他在作画,画纸正是这位大祭司本身。
他用画笔沾了沾水,平心静气地在自己脸颊上一笔笔地塑形:霍萨兹尔在重塑自己的面貌,而完工后的步金台几乎看不出本来样子。
他把脸上想要突出饱满的地方用珍珠白涂亮,想要塑形的地方就用青胎色勾出来。
然后在眼底描上青黛色的眼线,眼角轻轻画个勾,本来算得上颇合中原审美的圆润眼型,顷刻之间成了西域推崇的目若莲瓣。与其说霍萨兹尔是化妆的天才,倒不如说他是绘画的天才,他的画技水平登峰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