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001章(1 / 2)
“宫里头每天都死人,前几日户部左侍郎张逸之刚死,剥下的皮还挂在秋容道上。今日,户部右侍郎丁明辉大人恐怕也在劫难逃。”
司礼监内小太监们躲在角落里唠嗑,他背后站着浣衣局的丁嬷嬷和她干女儿惠兰。
丁嬷嬷打个寒颤,她来凌霄殿找干女儿惠兰,也顺便偷偷看一眼她家大侄子,却听见太监们私下在议论此事。
见她急得脸色发白,惠兰指着御花园的方向,暗示她去那求助。要救她侄子,还得找林萱。林萱的狗失踪,她在御花园找狗。
于是,丁嬷嬷气喘如牛,拖着肥胖的身子急匆匆往御花园走。
丁嬷嬷曾在林萱落难时偷偷给她塞过半个馊馒头,因为这份交情,她才敢厚着脸皮求到林萱这里。
林萱身份来历不明,从小便住在宫里,没名没分。虽不是主子,地位胜似主子。
皇帝心情好时宠着她,岭南妃子笑运过来,最先给她吃。
谁都没想到,当年那个经常被皇帝关在铁笼子里的小女孩,今日会有如此际遇。
这祖宗今日丢了狗,不当值的太监、宫女、铁甲军团在御花园里找大半个时辰,把假山内的每一个缝隙都仔仔细细查过,还是没能找到她的狗。
丁嬷嬷说完,等很久也没听见林萱答复,她紧张抬头,偷偷看一眼。
却见林萱蹙着眉头,满脸不高兴。
丁嬷嬷心急如焚,这狗若是找不到,她侄子的命怕也悬。
十二月,风雪摧城。
近处的假山和远处的回廊被朦胧白雾遮挡。
林萱懊恼不该心软,放巧儿出来玩。天降大雪,将所有气息覆盖住,巧儿嗅不到自己留下的印记,走丢。
它会不会被冻死?
或是被宫里的太监偷偷煮着吃?
耳边传来“噗通”一声,打断林萱思绪,她转过头,看见丁嬷嬷跪在雪里。
林萱叹道:“罢,今日我救你侄子,就当还债。”
她的贴身宫女惠兰说过,丁侍郎是好官,自从他当上户部侍郎,惠兰家的钱纸铺子终于能盘活一家人,不用再向朝廷纳高额赋税。
林萱起身,坐上锦辇,往凌霄殿去。
宫廷空寂清冷,鲜有人语。全副武装的铁甲雄兵似杀神一般守着冷森森的宫殿,谁敢嘻闹,下一秒人头落地。
途经秋容道时,太监宫女们远远看见林萱的仪仗,面壁侧身相让。
有个宫女吓得脸色发白,因为她头顶上正悬挂着户部左侍郎张逸之的人皮。宫女肩膀发抖,内心默念:张大人生前是个好官,死后也应当是个好鬼,不会害无辜之人。
凌霄殿中殿,身着鸦青色道袍的太监捧着龟纹桃形银盆为林萱净手。葱白的纤细手指浸入水中,没在刚从暖室中摘下的鲜花下。
宫女惠兰绞干帕子,为她净手。
换道袍时,林萱轻声问:“丁嬷嬷给你多少银子。”
惠兰答:“人命关天的事,怎么能提银子。”
林萱气得戳她脑袋:“你还能再笨一点吗?”
现在不方便多说,待会儿回草樱小栈再斥她。
惠兰给她系好扣子,担忧道:“你会有危险吗?”
林萱瞥她一眼:“会死。”
内殿在议政,吕思净凝神在门口守着,侧耳听见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额头冒出细汗。
陛下在丹房听掌印太监吕守一和内阁诸位大臣在商议要事。
师父吕守一早交代过吕思净,不许放林萱进去胡闹伤及陛下的颜面,再惹朝臣非议。
见到竹绿色道袍扫过暗红色地砖,吕思净后背涔出细细密密的冷汗,他快步迎上前,伸出胳膊,引着林萱往侧殿走:“贵主,御膳房孝敬您的芙蓉糕已经到了,奴才伺候您尝尝。”
林萱笑笑,侧头问:“是吕公公不想让我进去?”
她很喜欢笑,清纯容貌里透着勾魂夺魄的妩媚,哪怕是被净过身的太监,见她盈盈一笑,内心也有骚动。
吕思净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林萱故意大声嚷嚷:“他不让我去,肯定是有热闹不想让我看。我偏要进去瞧瞧有什么好玩的,你快让开。”
僵持中,里面传来邧帝声音:“让她进来。”
吕思净低头,余光贪婪跟随林萱身影移动。
她在门口脱下素色道履,赤着一双白玉足踩在暗红色地砖上。少女款款而行,道袍宽大,遮不住曼妙曲线,一双笔直纤细的腿在道袍下若隐若现。
殿内,穿着赤红底纹仙鹤朝服的内阁大臣和身着鸦青道袍的司礼监太监皆垂眸阖眼,不敢直视。
哪怕皇帝坐在门窗紧闭的丹房内,看不到他们。
林萱越过议政厅,推开门走进丹房,又阖上。
邧帝见到林萱,淡声问:“怎么不穿鞋?”
林萱斜斜坐下,窝在蒲团上,眼睛都不抬:“陛下也不穿鞋。”
“朕常服用金丹,身体自与你们不同。”他从檀木架上将披风取下,盖住林萱大半个身子,遮住一双白雪玉足,重心长道:“过了明年五月你就要及笄,可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任性。女孩子就该有女孩子样,从明日起,你去皇后那儿学学规矩,免得将来没人敢娶。”
林萱偷偷撇嘴,她是什么身份。
便学好规矩,谁又敢娶?
自打有记忆开始,林萱便在宫里生活,太监宫女们私下里都说,她是狗皇帝养的炉鼎,刚出生就抱到宫里,悉心栽培。
这几年,林萱跟着狗皇帝学修道,大概明白炉鼎是什么。可他私底下却规规矩矩的,从不对她动手动脚,不像是要将她当炉鼎用的样子。
“知道了。”林萱看他一眼,怀着疑虑,老老实实回答。
邧帝点头,用拂尘柄轻扣桌面,冷声道:“你们继续。”
林萱两岁时便在议政殿内撒过尿,四岁时还拔过姚相的胡子。丹房外诸位早已见怪不怪,继续刚才的话题。
“刚才,已经说到户部账目都已经了清。”丞相姚文修声音似漏风,说一句,喘三声。“诸位还有别的事吗?”
说完,又咳嗽几声。
林萱撇撇嘴,这位八十岁的老丞相惯会装病、和稀泥,是只老而不死的千年狐狸。
工部尚书李远山应声回道:“腊月初八那天被扒皮的张逸之刚上任户部右侍郎不到三天,按理说,户部账目,他还没来得及看。”
吕守一蹙眉:“是啊,他怎么知道修无极殿花了二百八十六万两银子,还将这笔银子来龙去脉在朝会上悉数说出。”
李远山冷笑:“一定是有人将账目明细给他看过。”
李远山说完,看向户部左侍郎丁明辉。
丁明辉面无表情,目不斜视。
李远山扬声逼问:“丁侍郎,你觉得呢?”
满室寂静,针落可闻,连姚相都没再咳嗽。
丁明辉不卑不亢,他已经做好被扒皮的打算。
皇帝修仙问道,要建宫殿为民祈福,工部尚书李远山为讨好皇帝,巧立名目挪用户部银子,往自己口袋里贪墨不少。
谁知西疆领土受邻邦莫卧儿帝国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