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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合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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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显临对院里的人员调动不甚关心,眼下他?又要出发参加府试去了。府试的考场安排在广陵府试院,位于金乌大街东南,报考与考试环节大致与县试相同,唯府试于认保外,复添派保,即在原有的五童互结、廪生作?保的基础上官方再增添一名廪生,目的在于防止保结廪生徇情受贿,与考生共同作?弊。

府试由当地知府主持,命题、阅卷均由知府亲裁,不得假手他?人。前几年主持府试的都是广陵知府宋延龄,而宋延龄在去年年底由于中风瘫痪,不得不卸任官职在家休养,朝廷派了新的知府上任。

新上任的知府高如柏年过四旬,与周渝年纪相当,上任不到两个月就巡访了广陵府下辖的十?四县,问民疾苦,开仓赈粮,做了许多利民利国的好事,政绩上颇有建树。

在外人眼里,高如柏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好官、清官,可在周显临的眼里,他?不过是用了障眼法,善于笼络人心,背地里搜刮民脂的无耻之徒罢了。前世周显临为了跻身士大夫阶层,趋炎附势,也?曾对高如柏曲意逢迎,做了不少坏事。

如今得知高如柏任职广陵知府,府试由他主持,中间将会发生什么隐秘不为人知的事,对现在的周显临而言已无关紧要。

府试考三场,前两场各为一天,第三场为两天。

考试内容稍加难度,前两场周显临依然安然渡过难关,到了第三场的时候,需要在考棚内度过一夜,部分应试的考生难以安分,隔着一间考棚,可以听到鼾声,或是别的声音,加上考棚内本身难以伸展手脚,周显临是彻夜难眠了。

好在这场考的策论命题与水利兴修相关,周渝是河道总督,他?书房的那些书周显临看过不少,对此颇有见解,便将自己的想法一口气写了下来。

七日后出案,周显临依然是案首。如此一来,周显临正式成为童生,在广陵书院读书可说是名正言顺。由于他?县试、府试连获“案首”,更得范山长与讲师们称道,就连平日瞧不起他的几名同?窗也?对他甚为佩服。

府试之后便是院试,院试每三年举行两次,辰、戌、丑、未年的称为岁试;寅、申、巳、亥年,称为科试。今年是丁未年,是为岁试。考期在八月。

在此之前,周显临仍以读书为主,由于连续两次考中第一名,在书院里出尽风头,他?本人算是低调,一味管自己,可在有心人看来,多得是嫉妒之心。

韩珏少年有成,如今已是举人的身份,自是不把刚考上“童生”的周显临放在眼里,时常冷嘲热讽,即便如此,周显临仍是对他?视若无睹。直到有一回,韩珏在课间与别的学子侃侃而谈近日所做文章,以骨肉至亲为题,当旁人问及他如今多一个庶妹作何感想,怎料他?的回答与自己写的文章大相径庭,令人唏嘘。

“我那庶妹自小就走丢了,少说也有十?年,哪里还能记得清长什么模样,现今周家推一个丫鬟出来就说是我韩家的小姐,谁能信呢!”韩珏不愿与一个丫鬟攀亲带故,至今未能认音音是亲妹妹。

“可是周家老太太亲自交的人,总不会错的吧?”韩珏身边一位绛红色襕衫的少年郎调侃似的,挑眉笑道。

“过了这么多年,早不交人晚不交人,偏在这时候说是韩家走失的女儿,也?不知他们周家老太太存的什么心。”韩珏嗤道。

他?小时候听过一些音音生母的事迹,是个祸害韩家的狐狸精,惹了祸怕被报官治罪就连夜带着孩子跑路,狐狸精生的女儿必然好不到哪里去,因而打小起,他?便认定她们母女并非善类。

韩珏不愿认音音,他?母亲小周氏对音音却是热络。刚得到音音这些年在太师府的消息时,甚是惊讶,好歹她是周家出来的人,回娘家的几次居然都没能认出,小周氏觉得自己当真是看走了眼。

眼下音音回到韩家,小周氏作?为当家主母,自然拿出主母的做派,对这个失散多年的庶女表现得极为关切。

韩珏十岁时,父亲韩永琳过世,是小周氏独自将他?拉扯长大,他?没有亲兄弟姊妹,是韩家宗房里的九世孙,家中独苗,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自小优越,故而容易目中无人。要说姊妹,也?就五年前周家寄养在小周氏身边的周如云,他?还对她存点感情。

“韩兄当真不念半点手足情,虽说你家庶妹原先在太师府当过丫鬟,但据小弟所知,周家人从未把她当作?丫鬟一般使唤,供她吃好的,穿好的,你看她原先跟在周兄身边,若说是丫鬟,倒更像娘子,哪有一点奴婢作风!”

韩珏见他?一个劲为音音说好话,斜睨他道:“你将周家的丫鬟打听得如此清楚,是何居心?”

此话一出,少年一惊,连忙自辩清白道:“韩兄莫要误会,小弟只是就事论事,韩兄的文章固然做得好,却是表面功夫,若要上堂去讲,怕是过不得关。”

“葛解元初来乍到,有所不知,韩举人文采飞逸,表面文章尤其做得好。”周显临在一旁听了半天,总算出声,他?的讥讽果然惹怒了韩珏,起身就要对他动手:“周隐!你休得胡言乱语!”

少年眼见情况不妙,立马出手拦住韩珏,道:“韩兄息怒,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辱斯文。”

韩珏不听劝反怒道:“你给我让开!”

“怎么?韩公子是打架打上瘾了吗?”周显临抬起头看向韩珏,目光锐利,言语意有所指,韩珏不是个傻的,大概听出什么,心下有一丝慌乱,用力甩了下衣袖,哼道:“不与你一般见识!”

说完,韩珏回到坐席,双拳握紧,不知周显临知道些什么,又知道多少。当日他雇人教训葛彻自以为做得滴水不漏,不可能被外人发现,可要是有人走漏了风声……韩珏做贼心虚似的,悄悄转头,但见受害者正与周显临在交谈,不知在谈什么。

方才与韩珏辩驳的少年郎正是永安葛家的嫡次孙葛彻,他?在去年乡试中荣登榜首,如今见了他?都要尊称一声“葛解元”。中举之后的葛彻,在族人的建议下,来到广陵书院继续深造,原本今年三月应该进京赴会试,谁知他竟放弃了,问及原因也?没多说,实在是个怪人,为此葛家人也?恼过一阵,但念及他去年得了一场大病不宜受刺激,便随了他?的性子。

过去都说葛家二少为人憨厚,发智晚于同龄人,从不相信他?能在举业上有所作?为,怎料一场大病令他脱胎换骨,在乡试中一举夺魁,令人瞠目结舌,算得上是一段奇谈。

葛彻进书院不过两个月,读书纵然用功,可若说才智过人,倒比不上韩珏与周显临,不知是故意隐没自己的才华,还是毫无真才实学,甚至私下议论他?中举怕是有什么隐情。

众说纷纭,唯有周显临晓得葛彻是韬光养晦、厚积薄发。他?未来是一位忠君爱国的良臣,周显临联手李基夺权之时,他?不惜以身殉国表忠肝义胆。

“小友到底为何与韩兄结下仇怨?”自葛彻第一天进书院至今,总见周显临与韩珏气场不和,动辄剑拔弩张,虽然多数是韩珏有意挑衅,可周显临总不回应,韩珏那样心高气傲的公子哥哪里肯放过他?。

“这话你得要去问你的韩兄。”周显临单就丢下这一句,便兀自拾掇了一本书起身朝外去了。

哪知葛彻一并跟了上去,有意与他套近乎道:“大家好歹是同窗一场,何必伤了和气。”

周显临在心底冷笑一声,这个葛彻,当真傻头傻脑,敢情想做这和事佬,为他和韩珏冰释前嫌,可这嫌隙一旦造成,便是再也?无法补救,他?与韩珏前世是政敌,此生亦不会成为好同?窗。

“我要出恭,还请葛解元自便。”周显临不善与人打交道,见葛彻黏得紧,寻了个由头与他分开。

葛彻摸摸后脑勺,撇撇嘴,伸了个懒腰也没有回去,眼下是午休,尚有半个时辰休憩,他?一个人四处溜达,看看花鸟鱼虫。

四月芳菲尽,书院一片绿意盎然,葛彻闻风觉得清新,清新中混杂着一丝馨香,远远望去,只见绿油油的草丛中混着一个茜色的身影,露出半颗乌黑的脑袋,格外有趣。

好奇心使然,葛彻信步上前,在她背后问:“姑娘在做什么?”

“挖蚯蚓呢。”她专注挖蚯蚓,没有回头。

“挖蚯蚓做什么?”葛彻兴致更浓,想来姑娘家都是怕蛇虫鼠蚁的,偏这姑娘与众不同?,好奇是哪一家的姑娘。

“自然是钓鱼,你不知这池塘养着许多鲫鱼,若能钓一些做汤羹,那是再鲜美不过了!”

葛彻知道书院有厨房,却不许学生私下灶,这丫头胆子比鱼肥,愈发好奇:“你还会钓鱼做鱼汤?”

“我只会钓鱼,不会做鱼汤。”

还是个老实人。

葛彻还想问,却见她捧着一个描金的紫檀木长匣子起身转向他?,大为满足道:“这些该是够了!你想钓鱼吗?我可以分你一些!”她边说边把匣子递给葛彻。

葛彻愣了愣,看了一眼她手上的匣子,上好的紫檀木,看形状,原来该是装一支上好的毫笔的,却被她暴殄天物,令人哭笑不得。

再细看她的穿着打扮,无疑是在流芳斋读书的高门贵女了,可她非但不像别的名门闺秀那样恪守礼教,而且还独自跑出来做一些孩子气的事,当真是天真可爱,无拘无束,令人羡慕。

鬼使神?差地,葛彻答应了,与她一起钓鱼,在此期间,他?得知她叫周如云,是太师府的二?姑娘,也?是他的表妹。

刚到广陵的时候,葛彻去过一次太师府拜见老太太,那时候老太太也?招待他?见过府中的表兄弟姊妹,唯独没有见到如云,缘是元日之后如云返了一趟江平为小周氏贺岁,一去便是三个月,直到近日老太太惦念得紧才想起回来。

葛彻听她讲着一些江平韩家的事,提到了音音,无意间得知周家将下聘迎娶音音过门,颇为惊讶,再度想起方才明伦堂中周显临与韩珏之间的唇枪舌剑,原是韩珏对音音的态度令周显临出言反击。

五月榴花似火,天也逐渐热了起来,正如太师府如火如荼操办周显临的婚事。

周显临按照承诺,过了县试、府试,便会央媒去江平提亲。早些时候,老太太已找媒人合过周显临与音音的八字,算不上最好,但也?相合,近日又备了厚礼去江平下聘书,择期完婚。

十?日后,太师府派去的人领了回书来见老太太,递上允帖:“老夫人,韩家回了允帖,让我们择吉日。”

老太太看了允帖,满脸堆笑,招呼当家做主的林氏吩咐道:“我前日让你去寻三郎卜个吉日,可有结果了?”老太太头疼她的小儿子周洋不学无术,可到了求卦问卜还是会想起他?。

提及三老爷周洋,平日见不到人影,一心只在他的院子里钻研易经八卦,不但懂扶乩笔录,对于占卜看相也极为精通,就连周显临与音音的庚帖也?是由他亲笔所写。

“卜了个什么日子?”老太太郑重问道。

林氏朝她的丫鬟青绾使了个眼色,青绾上前几步,递上一个手掌大小的匣子,林氏接过,又递给老太太,道:“三爷将这匣子给了儿媳,要老太太您亲自过目。”

老太太双眉一挑,目光落在林氏手中的匣子上,道:“神?神?叨叨,从小就他花头最浓,这种时候还要与我卖关子,你来打开便是了。”

林氏照做,打开了匣子,但见一张红笺,写了“十?月初八”,正是乡试放榜之后的一个月,是个好日子。

老太太看过日期,满意地点点头:“把这匣子一并带去,请示韩家罢。”

林氏合上匣子,再交由青绾。

又过了十?日,韩家送来回书,同?意了婚期。太师府便将备好的礼书、礼烛、礼炮等送往韩家,由此开始张罗迎亲事宜。

眼见婚事办得有条不紊,周显临甚为满意,当下就等着正式迎亲。

再说周显临的死对头韩珏,当他?得知周显临欲迎娶音音过门,总算明白太师府何故在这时候把韩家流落在外十?年之久的女儿送回去,原是为了将音音名正言顺嫁入太师府做正妻。

纵然老太太精打细算,韩珏心胸狭隘,一心认定即便音音当了周显临的正妻,也?始终是与她生母一样低贱的命,成不了气候。

而周显临不过是在县试、府试中连取“案首”,只当是瞎猫遇上死耗子,指不定他?这一辈子都考不中“秀才”,当一辈子的“童生”。

正当韩珏看低周显临时,周显临以实力打破了他?的臆想。院试出案的那一日,韩珏仿若中了邪,神?情恍惚,连连自言自语周显临不可能考中,且又得“案首”,受了严重打击,以至于病了一个多月。

周显临连考三次均为“案首”,便是民间俗称的“小三元”。

府衙官差敲锣打鼓送来大红捷报贺喜的那一日,太师府门前被围得水泄不通,街坊邻里都来恭贺太师府的周隐少爷考中“秀才”,当上相公。太师府也?准备了礼饼普天同?庆,鞭炮放了十?里。

如此喜庆的氛围延续整整一月。一个月后,十?月初八,太师府张灯结彩,有大喜。由于江平离广陵路途遥远,考虑到迎亲恐误吉日,便商议将婚礼办在一起,并将新妇一家提前十?日接到广陵城中安排住处,到了十?月初八这日再正式上门迎亲。

十?月初八小阳春,执日,宜嫁娶。天气晴朗,浮云散尽,旭日初升时,周显临戴上儒巾,左右各簪一朵金花,身穿青缎圆领袍,斜披一幅红色暗花锦缎,脚下粉底皂靴,骑上高头大马走过十?里长街,亲迎新妇。

黄昏时分,锣鼓队大吹大擂,响彻十里。太师府一门官街添了共八十八对大红灯笼,加上韩府的灯笼,足足摆满三四条街,十?里路上一片灯火通明。全副执事,一班细乐,八对绛纱灯,引着一顶八人大轿,轿内正坐着新妇——韩府千金韩绮罗。

迎亲队伍刚到官街前,早有执事候在学士坊下,眼见锣鼓近了,鞭炮爆竹“轰隆隆”一声接连一声。穿过学士坊,锣鼓止,披红插花的傧相忙到轿前作?揖,念上一首诗赋,将新妇请出了花轿。

片刻后,喜娘搀着新妇从轿内下来,上穿大红销金妆花大袖、团花云纹霞帔,下着官绿妆花绣裙,搭着一面大红销金盖头。

这一身打扮颇为不俗,原是命妇所穿的赐服,可在本朝嫁娶之时,允许逾制穿戴,却也仅限这一天。

喜娘将扎好的大红绸花交给两位新人各执一端,由傧相引着进入大堂正厅,先奠了雁,然后拜过正面二席的高堂,再拜过证婚人范山长,夫妻对拜之后,新妇被引进洞房,新郎官周显临则去奉众位亲朋好友的席,吃酒敬酒,不消一会,双颊通红,像是喜气盈面,又像是吃醉了酒。

下边高朋满座,上头奏着细乐,酒席间尽是达官显贵,韩、葛两家亲眷也远道而来贺喜。

周显临奉酒到了韩家人前,作?为新婿,礼数更为周到,即便他?与韩珏宿怨再深,也?依旧将喜酒奉上,忽然乒乓一声,酒碗落地,碎裂开来,原本哄堂的气氛瞬间冷凝,纷纷看向此处,但见韩珏赔笑致歉道:“看我真是的!昨日写了一整天的文章,手上的劲到现在还使不上来,才不小心翻了酒碗,我真不是故意的,请新郎官见谅啊!”

周显临哪里信韩珏的鬼话,他?非但没有与韩珏置气,而且加深了笑意,道:“一碗酒而已,再倒上就是了。”

“可这簇新的袍子都弄湿了,如何是好呢!”韩珏看着周显临大袖上的大片酒渍,好似无奈道。

底下的人忙取来一件新的圆领为周显临换上,将地上清理干净,又捧来了新的酒碗,不知是谁,很是机灵,换了银碗,这回任他怎么摔也?不会碎了。

韩珏果真没再造次,闷头一大口饮下一碗酒,许是喝得急了,呛了一口,捂着胸膛连连犯咳,周显临状似关心道:“韩兄你没事罢?”

韩珏咳得无法出声,周显临在心底嗤笑一声,这便叫“自作自受”。

待韩珏止咳,周显临已转向别的席位,期间他朝廊下女眷的酒席略看了一眼,心里已然有数。

“妙云妹妹,你是否做了什么?珏哥哥怎会呛成那般?”女眷席中,如云好奇万分,悄悄问妙云缘由。

“那银碗抹了朝天椒,只是他看不出来而已。”原来那银碗是妙云叫人拿去的,她见韩珏故意使坏,破坏婚礼,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银碗上动了点手脚。

果然,韩珏没有发觉蹊跷,喝了朝天椒味的酒水,才呛得满脸通红,又气得七窍生烟。

“你个坏丫头,也?不怕把事情闹大!”如云笑呵呵道。

“谁让他在临哥哥的酒席上坏事,活该!”妙云噘嘴啐道。

如云没有反驳,虽然她与韩珏有五年的兄妹情,可自她回到太师府,进了流芳斋,便常听人提起韩珏与周显临的恩怨,而生起事端的通常都是韩珏,故而小姑娘对韩珏愈发失望。

“你还真能料定他?就会用那银碗喝酒吗?”

“一次许是无意,再次便是故意,在座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谅他?也?不敢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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