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选择(2 / 2)
只是,又教她情何以堪?
夜长欢沉默了,果然如嵬名霄所言,她知道了裴煊的消息,绝望得再去死一次的心都有。
然而,就算再死一次,也不足以解她心中难堪。那么,她也就不想犯傻了,非但不再往那一了百了的解脱之路上去想,反倒升腾起一种求生的意志,求证的渴望,燃得比任何时候,都旺盛。
她要去找裴煊,找到他,亲口问一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者,如他所言,用他亲赠的匕首,剖开他的心看一看,他的心里,到底将她放在什么位置!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夜长欢情绪翻腾,一门心思地发着狠,脸色未免就有些吓人。
嵬名霄被她一吼,本是有些抹不过去面子,正欲拿出点皇帝的尊严和威风来,转瞬却又被她的神色给镇住了。不觉带点讪意,陪点小心,仔细地察着她的神情变化。
嵬名霄心中藏了些秘密,却只想把它们烂在肚子里。即便此刻看见夜长欢很受伤的样子,他禁不住有那么一丢丢内疚与歉意,那些秘密,他也不会说,打死也不说,这辈子也不说。
是,他承认,他是存了私心来着。每日都有各处的动向,送到他的案头,可是,他除了告诉夜长欢裴煊娶亲的事情外,其他的,一概闭口不提,他心存幻想,给她一个裴煊抛弃了她的印象,时间长了,这女人,会不会就弃暗投明,投入他的怀抱?
所以,裴煊所做过的那些努力,送来的那些人,那些话,嵬名霄自然是不会提的。当然,他自己从中作过的那些梗,使过的那些坏,他更是不会提的。
先是三万骑兵,视他夏国如无人之境,呼啦啦地开到凉城城下,说是要听公主殿下差遣,嵬名霄看着就鬼火冒。不过,这到也难不倒他,多年掌管密探与情报,使他能够迅速知晓熙朝的最新动态,他轻易就伪造了裴煊的密信,说玉京危机,让莫不凡火速开拔玉京,平乱勤王。
这件事,嵬名霄做得心安理得。异族重兵,跑到他眼皮边上来耀武扬威,他没有将他们尽数绞杀在凉城南边的草原里,就算手下留情,给他的熙朝皇帝老丈人一个好大的面子了。
再是裴煊的信,日日都来,叙旧,长谈,威逼,利诱,林林总总,苦口婆心,万语千言,妙笔生花,归结起来,大概就是一个意思,你强抢强娶的女人,是我的,你如果敢动她一根寒毛,信不信我把夏国踏平之类。嵬名霄看到后头,连启封的兴致都没有了,直接把每次的信纸,统统扔进香炉,化为缭缭青烟。又令擅仿笔迹之人,以和亲公主的亲笔口吻,给裴煊回了几封信过去。反正,把话往狠里说,怎么烧心,就怎么说。姑且不论裴煊见了信,相信与否,他先过一过骂人的瘾再说。
这件事,嵬名霄也做得心安理得。什么跟什么嘛,熙朝皇帝钦定的和亲公主,要嫁给夏国皇帝的,怎么就变成他裴煊的人了,且还理直气壮?有本事,亲自来凉城要人啊,既然要顾全家族与亲人,分身无术,就别贪心其他的,世间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好事!
既然都是心安理得,也就没什么好心虚的。就这样,嵬名霄在进行了一番心理建设与自我说服之后,那一丢丢儿内疚与歉意,也烟消云散淡然无存了。
现在这样,就是最好。
这个女人,昨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了他的皇后,现在,住在他的皇宫里,此刻,正躺在他的床上。
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当然,如果夜长欢对他的态度,能够再好点,那就……更圆满了。
于是,嵬名霄又将心神转移到夜长欢那一脸死寂的神色上,专注,耐心,等着看她要哪般。
当夜长欢沉默了许久,开口说了句:
“我饿了。”
嵬名霄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啪地一声,双掌击响,点头应和:
“哦,饿了就吃东西,马上叫人传上来。”
既然都想吃东西了,多半也就不会钻牛角尖了。
吃了点东西,夜长欢又说:“今天天气不错,我想出去走走。”
“……”嵬名霄目瞪口呆,惊讶于她的恢复速度。心上的,身体的,都快得太不可思议。心上才被捅了一刀,手上也还有个血口子,然而,面上雁过无痕,深井无波,平缓音色,说来的话,竟还知晓他的顾虑:
“你放心,那么多人跟着我,我跑不了。”
嵬名霄想了想,也是,总不能把她关在这宫室中一辈子,出去透透气,也好。便大度地挥一挥手,让她在那一大群侍卫和仆从的包围下,小范围地出去散步透气去了。
此后数日,日日如此。大约有小半月的日子。
夜长欢认认真真地,按时吃饭睡觉,然后,就颇有兴致地,拖着一大群人,在这山间夏宫中转悠,转着转着,就转下了山,进了凉城,四处溜达。
每次,都很正常。
优哉游哉地出门,一两个时辰就悠回来了。再说,一大群人簇拥着,走到哪里都很扎眼,见着好吃的,好玩的,就一路买买买,吃吃吃,玩玩玩,还到处找人说话,叽里呱啦,夏国话也给抡得滴溜圆。弄得整个凉城的人都知道了,他们的新皇后,那个熙朝来的公主又出来散步拉,怕是看惯了玉京繁华,觉得夏国风土,甚至稀奇。
嵬名霄心中的担心,倒是渐渐消了。不觉又开始打些小算盘,既然都有心情看风景,学语言,尝新鲜了,那么,是不是真的在心里面放下了?可不,人家那些买得太多,吃不完玩不完的东西,居然还想得起给他送了点过来。
那么,是不是该到时候,让她履行他们夫妻间的义务了?
思及于此,心中忍不住有些小雀跃。
他承认,他之前放的那些狠话,诸如女人多的是,无论如何看不上几嫁的她之类,只不过是嘴硬逞威风,掩盖自己强取豪夺行为之尴尬,还有,消除她的戒备心而已。
夏国皇帝看着案头一堆吃食玩意儿,不觉摇一摇那逗孩童的拨浪鼓,摇得空寂殿室中一阵咚咚响,又拈一块馕饼,咬一口咀嚼一番,隐隐有种暖流过心的销.魂滋味。
突地抬头,看见殿门外头,一群人头滚动,直直地冲着阶下来,他冲出门口一看,一群威武侍卫和粗壮仆从,已经在殿下青石地上,匍匐在地,跪成了乌压压一片。所有人,都将头埋得死死的,皆有恨不得将头钻进地底下之意。可是,青石太硬,钻不进去,只能浑身战栗地,等待着,毫无悬念即将来临的,皇帝的雷霆怒火。
嵬名霄看着眼皮下这一片脑门心子,目光一扫,没见着那个狐裘裹身的悠游倩影。
他霎时间意识到,人丢了。
还是让那个心比还深,诡计多端的女人给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