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三合一(2 / 2)
“彩衣娱亲,也未为?不可”,琳琅开玩笑说罢后,脑中?不由拟想?出阿慕梳着女童发?式、穿着女孩裙裳的画面,自己绷不住先?笑了起来。
她笑得身子?直颤,埋首在颜昀怀中?,好一会儿抬不起头?来。颜昀等她渐渐平静下来后,一边帮她将笑乱的几?缕鬓发?,轻掠至耳后,一边静静望着她道:“阿慕不能起舞,可在旁帮我们击磬伴乐,跳舞这事,可以交给?另一个?女孩儿。”
灯拢红纱的光影绰绰中?,颜昀眸光温柔如月,“琳琅,你想?再要一个?女儿吗?”
琳琅心头?一突,一颗心,在刹那静寂后,猛烈地跳动起来。
拂拢的红纱光影,如火苗灼得她双颊暖热,那样柔似月色的眸光,却看得人心头?发?烫。琳琅一时竟不能直视这样温柔的目光,在心跳声中?,心乱地微别过头?,轻道:“我不知道……我要再想?一想?。”
“那就再想?一想?。”
颜昀没有追问?,只是以指为?梳,继续帮她拢顺乱垂的长?发?。
垂眸不语的琳琅,起先?咬着唇角,心乱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渐渐地,伏在颜昀怀中?的她,似也听到了颜昀的心跳声。
两种?心跳似汇似错,也不知那“砰砰”响跳的,究竟是谁的,只胸|腔中?的一颗心,越发?迷乱,如帐外薰炉逸出的萦绕烟气,如室外清池随涟漪流曳的月色,飘漾无着,不知要往何处去?。
月下春夜沉,渐万籁俱寂,整座长?安城,都似进入了酣甜的睡梦里,巍巍宫城中?,大?晋朝的年轻天子?,却仍未安寝。
自白日里从绿绮轩离开后,穆骁一直想?将躁动心念压下,想?将顾琳琅抛在脑后。可,越是刻意压制,那心念愈是迷乱,从绿绮轩回来到现在,他脑中?一直萦绕着有关顾琳琅的种?种?,像是若自己不能对此做个?真正决断,都无法对其他要事,进行理智冷静地思考判断了。
一个?女人而已。这些年,多少错综复杂的权争战争之事,他都能鞭辟入里地分析清楚,及时做出正确决断,一个?女人的事,难道还想?不明白?!定不下来?!
想?!!
夜半三更,晋天子?睁眼不眠,专想?着一个?女人,一个?从前骗他身心、还要他命的女人,一个?现在潇洒失忆,可还是手段了得,能引得他动|欲的女人。
他将与顾琳琅的少时不堪往事,将这些年的刻骨仇恨,将重回长?安的每一次相见,在心中?想?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难做决断。
心中?的欲|望,叫嚣着让他从心所欲,可理智一次次将他从心欲边缘拉回,一时提醒他当有铮铮傲骨,这样的女子?,不值得他哪怕半个?眼神,一时又?警告他,顾琳琅这女子?就似深渊泥潭,陷进去?,轻则惹得一身狼狈,重则再度摔得遍体鳞伤,难以抽身。
时间渐渐过去?不知多久,决断尚未做下,榻上的年轻天子?,已渐意识困沉,垂下了倦怠的双眸。
春夜幽沉,穆骁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回到了少年时。那一日,他和顾琳琅闹了别扭,一个?人抱着刀,躺靠在大?树的枝干上,生着闷气,闭眼佯睡,像一位入定的老僧,对外间的一切,都毫无知觉,毫不理睬。
顾琳琅在树下弹琴,他当听不见;顾琳琅拿香薰他,他当闻不见;顾琳琅折了根长?长?的草叶,戳他耳挠他颈,他也像毫不知痒,一直闭着眼睛,神色不变,一动不动,真似一尊石雕木像,对顾琳琅所有的小手段,都没有半点反应。
后来,树下久久没有动静,他没耐住将眼睁开一线,见顾琳琅搬了个?小梯|子?过来了,忙又?闭紧眼睛。
他听着耳边动静,感觉顾琳琅将梯|子?靠在树干上,攀爬至他身旁,暗猜她又?会使什么小手段时,自己的一只耳朵,忽被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揪住。
他还生着气,说不理人,就不理人,纵是顾琳琅将他耳朵揪裂了、揪掉了,他也决不给?顾琳琅半点反应。
心中?如此想?定的他,等着顾琳琅用力撕扯。可那只手,仍是轻轻的,只微将他耳拉开些,有温热的气息,随后靠了过来,她朝他耳吐气如兰,轻轻地道:“爱你。”
那是他第一次听她说“爱”,原冷板着的一张脸,腾地红透,浑身血气尽往脸上涌,像只瞬间煮熟的螃蟹,冷冽的心湖,在刹那间烧成了滚烫沸水,咕嘟嘟地冒着沸泡,感觉身体都在蒸腾地冒热气了。
旧梦暖热,有洒在青郁枝叶上的灿烂阳光,有少女温暖的柔荑与气息,有少年人灼烫的面庞、赤诚炙|热的爱和一颗热烈跳动的心。
穆骁从梦中?醒来后,怔怔出神很久。他近年来一直独自就寝,也未觉有何孤冷,可今夜,或因梦中?太?过温暖,醒来的他,忽觉孤衾寂冷,只枕寒凉。
明明是暖春之夜,可身体却是冷的,那份莫名的寒意,一直延浸到他心里。胸|腔中?跳动的,仿佛只是个?冰冷的死物,只为?单纯的不死,而一下一下地机械跳动,那样真实?的赤诚与热烈,久远地像是上辈子?的事,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梦醒的穆骁,在孤寂的榻上躺了许久,好像想?了许多事,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许久之后,他坐起身来,趿鞋下榻,走至一面墙前,从墙内暗格中?,取出了一只小小的梨木圆盒。
盒中?,有半枚残佩,如满月被生生劈成了两半,只留此半面,封存其中?。
这枚昔日定情?的玉佩,原在兰亭前,被无情?的顾琳琅,如弃敝履般,掷还给?了他。后来,他在逃离京畿一带时,因被追兵追杀,在打斗过程中?,不慎将之摔碎在地。纵在那样生死危急之时,纵那定情?的玉佩,已成了一个?可悲的笑话,他还是在随时可能命丧的情?境下,竭力将追兵杀退半步,挣得一息时间,匆匆捡走了半枚。
用此半枚残佩,记住这刻骨之恨,时时提醒自己,勿忘顾琳琅之狠毒无情?,勿再轻信女人心,时时督促自己,争权夺势,建立功业,尽快重返长?安,将顾琳琅那女人,从凤座拉到泥潭里,踩在脚下,一刀穿心。
当时搏命捡玉的他,以及后来在峥嵘岁月中?,反复看此残佩的他,心中?一直是这般想?的。可,此时此刻,在这天地沉睡的孤冷静夜里,注视着这枚残佩的穆骁,心中?想?的,却不是那些淌着仇恨的痛苦记忆,而是他此生,最为?欢喜时。
纵与顾琳琅,已互陈心意,纵他心中?,一直想?带她离开香雪居,离开京城,从此真正与她在一起,可他一直对她开不了口。
他知道她过的是怎样舒适安定的日子?,他知道她有着怎样优雅清贵的官家小姐身份,这些,是他一个?多年来刀尖舔血为?生的人,给?不了她的。
若他以爱为?名,自私地要她选择与他离开,她不仅要放弃既往荣华,还要背负起与人私逃的骂名,从此成为?长?安城人的笑柄,一世受尽他人侮|辱嘲笑。
心底的深深自卑,让他迟迟说不出心中?之愿,他甚至做好了,与顾琳琅只尽“一时欢”的心理准备。
纵顾琳琅说爱一人一世不变,但他仍不敢相信真是一生一世,在情?意浓时,亦在心底存有筵席终散的隐忧,直到顾琳琅主动亲口对他说,要与他离开,离开京城,在外与他真正建立一个?家,从此一世相守,永不分离。
天底下没有任何词汇,可以形容他在那一瞬间,涌溢的惊震与狂喜。
他几?是被她那炽|烈无畏的爱感动了,那一刻,他觉得生来经受的所有磨难,都是为?了能遇见顾琳琅。他曾觉得上天不公,以致他生来无父、为?母所弃、孑然一身、受尽苦难,对此耿耿于怀,但那一刻,他突然释然,他意识到上苍是公平的,它偿还给?他这样一份珍贵的爱,这爱,珍贵过世上所有。
人世间最美好的月色里,他望着盈盈看他的少女,只觉一颗心,被融化成了潺潺流水。一线理智牵引着他沸涌的情?感,他颤着声道:“跟我一起,或会有危险……我那营生,从前得罪了不少人,纵从此金盆洗手,也或仍有旧敌,寻上门来……”
她说:“两心相印,生死相许。”
他接着道:“跟着我,无法像现在这样,过简单舒适的生活。若有旧敌寻衅,甚至可能无法长?期安定在一处,需要四海为?家,颠沛流离……”
她说:“万水千山,同归同去?。”
言犹在耳,声声动人。穆骁此生,再没有听过这样动听的言辞。纵是后来听人山呼“万岁”,听到那些文采斐然的朝臣们,用尽溢美之词,长?篇累牍地歌颂他赞美他,都不及当初顾琳琅那简单两句,悦耳动听,令他在多年后的此夜里,回想?起来,仍忍不住为?之,悄悄心颤。
明知是谎言,明知是欺骗,可仍觉动人心扉。孤寂深夜,穆骁凝望着掌心的半枚残佩,忽地十分怀念从前那颗热烈跳动的心,怀念耳边那一声衔着温热气息的“爱你”,动人心弦,有若仙音。
他竟还想?再听一听,纵知是无情?无义的鬼话,也还想?,再听一听。
月隐西楼,携着天子?不为?人知的心思,遁入云中?。渐天色空明,又?一日朝阳起,长?安城人日出而起,日落而息,太?平日子?在暖春时节中?如水而逝,倏忽便五六日过去?,满城芳菲,春意更浓。
这好春时节,长?安城人闲暇时,俱爱往城中?园林、城郊山水,踏青赏景。若放在从前,宁王穆骊,定携娇姬美婢,冲在游玩人群最前,但这时候,尚被禁足府内的他,只能对着王宅勾勒出的四方天地,唉声叹气。
流光榭那事,是扎扎实?实?惹怒皇兄了,他不仅挨了顿打,被禁足府中?,宅内那些精心搜集的娇姬美婢,也通通被皇兄遣散了出去?,如今他身边的美人,只剩一个?正式纳娶的侧妃洛氏,可让他平日叹气之余,聊解思美人之愁。
宁王被杖责禁足一事,传在外面的因由,是风流宁王色胆包天,竟敢调戏御前宫女,故遭此一罚。圣上罚到几?将宁王身边美人遣尽,也是为?了好好治一治这弟弟的“色心”,帮他戒戒美色。
肃王穆骏知此事后,因人无法见禁足中?的穆骊,让仆从送了上好药膏给?宁王府,并顺带了一袭话,转告与穆骊。那话前半截,把将色心动到御前的风流弟弟,训骂了一通,后半截则说,让他在府内安安生生养伤,等这一月禁足期过了,他这做哥哥的,广集美人,亲办佳宴,好好安慰招待他。
可身上伤快好了,这禁足期,还有好长?一段。春意盎然的时节,坐靠廊栏的穆骊,一边感伤,一边庆幸自己之前纳了个?侧妃,每日里还可有此软玉温香在怀,不至于真打光棍时,见他这貌美侧妃,穿系着一条绿罗裙出来了,柔柔春风中?柳眉如烟,弱骨纤形,似一支将开未开的水莲花,既娇且净,十分可人。
虽说平日里,穆骊更爱艳些的女子?,但这时候,一切皆胜于无。他欣赏了片刻美色,朝这位前朝县主,伸出手道:“过来,坐到本?王身边来。”
前朝温华县主洛柔惜,以宁王侧妃身份,对着她的丈夫,微微一福道:“妾要入宫去?了,无暇陪伴王爷。”
穆骊眉头?微皱,“……入宫?”
洛柔惜答道:“宫中?顾婕妤开牡丹雅集,邀了不少贵女与贵妇入宫赏游,妾在受邀之列。”
他在禁足中?,出不去?这宁王府,洛氏,可不在限制之列。穆骊没奈何,只能将洛氏捞近身前,亲了亲她脸颊后,放她离开。
美人亲前亲后的一张脸,皆如素瓷温和白净,无甚表情?波澜。
她起身略整衣裳,再朝丈夫一福后,依依走远,穆骊眸光在她后面的侍女碧茵身上,微落一瞬后,又?看向满园姹紫嫣红,捡了段《牡丹亭》的唱词,自娱自乐地幽幽唱叹:“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什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元来春心无处不飞悬……”
繁花似锦,春色撩人,晋宫御花园中?,宫人们正为?顾婕妤的牡丹雅集,忙碌陈设香案茵席等物。
婕妤顾琉珠办此雅集,是因在之前为?永王举办的赏芳宴上,尝到甜头?,欲借此雅集,进一步扩大?交际圈,与新朝的王公女眷、高门贵女们,打好关系。
她这心思与这雅集,自是瞒不过晋帝穆骁。穆骁对此也未干涉,因他知道,依顾琉珠性子?,必会将她那落魄姐姐,也设法邀进宫来,在雅集上,也必会对顾琳琅,各种?作妖。
他要的就是顾琉珠将顾琳琅弄进宫来,要的就是顾琉珠对顾琳琅各种?作妖。
顾琳琅这最爱攀权附势的女人,之前只敢勾搭穆骊这风流王爷,而不敢对真正的晋朝第一人出手,想?是因他之前对她的态度,太?过激烈冷漠,直说对她半点兴趣也无,说她是个?一嫁再嫁的色衰妇人,连做他暖床侍婢的资格都没有,让顾琳琅对他灰心丧气,只能退而求其次,放弃勾搭天子?,转去?勾搭王爷。
他要给?顾琳琅一点信心。当顾琉珠在雅集上为?难她时,他适时而出,彰显权势,为?她解脱困境,机敏的顾琳琅,立会察觉他态度改变,从而眼里看得到他,将勾搭的目标,转移升级为?他。
御殿中?,总管郭成见圣上,极为?罕见地注意着装,连换了几?件衣裳后,方停了下来,对镜照看,心中?正啧啧称奇时,听圣上开口问?“如何”,忙笑着答道:“陛下俊美无俦,英武不凡。”
平日里,穆骁是不耐听这些赞美之词的,但今日,他听得很受用,并觉得郭成所言,十分真诚。
当年他无权无势、无财无名,虚荣慕权的顾琳琅,却愿意花心思将他勾到手,将他玩弄一番,只能说是看中?他的脸和身体了。
多年过去?,当初尚显青涩的少年,已长?成俊朗挺拔的年轻男子?,虽在战争中?留下些伤痕,但没一道落在脸上,一张脸端抵是英武俊朗,而常年征战的硬朗身体,更不必说了,远不是沉迷酒色的穆骊能比的,至于颜昀那个?病秧子?,更是比他差到十万八千里外了。
既有顾琳琅喜欢的脸和身体,又?有她最爱的权势地位,只要如指缝洒水般,给?她一点点暗示,她自会攀附上来,极尽勾搭之能,说他想?听的话,做他想?做的事。
铜镜前,自信的穆骁,如一只开着屏的公孔雀,微振衣裳问?道:“那边牡丹雅集开始了没?”
郭成道:“陆良方才来报,说已经开始了。”
穆骁“嗯”了一声,转身向外,大?步流星,“走!”
作者有话要说:惨却信男主:虽然这个对谁都无情的女人,永远不会爱我的人,但她肯定爱我的权势!爱我的地位!耶!
下章晚上过了零点,即28号零点更,唱词乃引用。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轻轻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杯中酒比划3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