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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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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屿随即向将军府大门迈去,之间刚刚院落中的众人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满地斑驳的剑痕。

“见殿下来,他们便先离开了。”萧向翎解释道,随即在江屿身后关了大门。

萧向翎是江屿府上的常客,但这却是江屿第一次来将军府。

里面布局陈设与自己府上截然不同,偌大的空间只摆放了一榻一案一椅,案前正对着窗。

窗没关,而?从座椅的角度向窗外望去,正好能见到院落中那棵苍劲的松树。

案上宣纸被那玄黑剑压住一角,被窗缝透进来的风吹起,倒是给人几分安宁之感。

剑与笔墨放置在一处,江屿竟不觉得违和。

他见萧向翎没急着收,便信步走上前去看。只见泛黄的宣纸上写着几个字:雪覆年关,不见蓬荜增色;几经迟暮,何问

是一句没写完的诗。

之前见过萧向翎的真容,觉得极为俊朗,而?字亦是刚劲有力,笔锋豪放,不熟分毫,当真有见字如晤之感。

忽然想起,萧向翎在民间的传说是文韬武略,江屿便不由得好奇问道,“萧将军还会提诗?”

“称不上提诗,在北疆打仗时候着实无聊,偶尔写写罢了。”

在江屿看字的间隙,萧向翎竟已多生起了几盆火炉,本是适宜的室温变得燥-热起来。

萧向翎走到江屿身前,微微向前俯身,袖口自江屿眼前扫过,随后竟是伸手关了窗。

瞬间没了窗缝间渗进来的凉意。

“这句话后面是什么?”江屿问着。

“殿下觉得应是什么?”

江屿饶有兴趣地盯着那宣纸看了许久,身体放松地斜靠在桌案上,没什么防备之意的目光垂着,整个人像是完全沉浸在那句诗当中。

但若仔细观察,他的右手臂依旧较左边紧上一些,似是长年累月形成的习惯。

江屿盯着桌案,萧向翎却只看着江屿微垂而?放松的眼。

“不知。”良久,江屿却只是给出这样一个意味不明的答案来,“想不出。”

他继续说着,“这前半句,像是说落雪天,一个人在等朋友,而?对方却迟迟没有来。而?后半句,几经迟暮……”他犹豫片刻。

“倒像是一个人活了太久,嫌腻歪。”

静默了片刻,萧向翎却是忽然笑了一下?,“有道理,不愧是殿下?,解诗都与常人不同。”

说着,他从火炉旁取来了一壶清酒,习惯性地用手背在酒壶外侧探了探温度,随即将两只酒盏分别摆在桌案两侧。

“桂花酿。”萧向翎只解释了三个字,随即给两盏满上。

清冽的液体从壶口中倾倒而?出的一瞬,醇厚的酒香便扑面而来,浓而?不烈,其中掺杂着些淡淡的桂花香气,仿佛置身花海。

杯盏轻轻相触,萧向翎将其一饮而尽,而?江屿却只是轻抿了一小口。

他酒量并不差,却不想在这里喝太多。

“与他人不同?那他人又如何解这句诗?”江屿放下酒盏,垂眸问道。

萧向翎轻笑,随后取下了那枚银质面具,随手放在一旁,挺拔的鼻梁与眉骨便因此显露出来。

“相较于殿下?,他人所解只是多了几分情意,听上去却是大相径庭。这‘雪覆年关’,被解成?每年春节当天,家家户户皆在团圆,但这人却是孤身一人,他所期待的……朋友,并没有如约而至。”

“几经迟暮。”似是想到江屿刚刚的解释,萧向翎眼中笑意更甚,“道是这人活了太多年月,早已对世事麻木无感,包括等他的朋友,也?没了什么执念。”

江屿执盏的手轻微一顿。

屋内温度对他来说正适宜,脱了厚重的裘衣,一截手腕便从那洁白的袖口中透露出来,腕骨被薄薄的皮肉紧紧包裹,显得细瘦而分明。

“也?有几分道理。”江屿说着,“那萧将军如何看,你?的想法跟‘他人’是一样的么?”

“是。”萧向翎回应。

“那看来是我过于薄情了。”江屿嘴角微弯,抿了四五次,这一盏酒终于见了底。

二人虽是长久没见面,却也并没什么可聊的。

总纠结那两件案子终究显得不近人情,近日政事除了北疆一直打不下?来那几仗,也?没什么大风大浪,而?若谈闲事,就更是一个字也?谈不出来。

他们便不说话,只喝酒。江屿目光喜欢盯着窗外的那棵松树,倒像是有些年头,即使被细雪压着,依旧苍劲挺拔。

江屿自小就不是很喜欢酒的味道,只感觉那液体?一路向下?,烧过喉管和胃,辣得难受。虽然浑身发热,却不免有些晕眩,容易误事。

但这桂花酿竟是不同,喝进去只觉得暖,并不觉得晕。他也?不自觉多饮了两盏。

一壶酒见了底。

“萧将军近日似是很忙。”江屿开了个话头。

“京城的武将名不虚传,虚心好学,倒是有不少来我府上想找我切磋。”萧向翎说道,“但若是殿下?找,我必是不忙的。”

话中还是一如既往地圆滑。

“怎么只用那把轻铁剑?”江屿目光又扫到了案角的玄黑剑上面。剑柄的绣纹已经摩擦到几乎看不清楚,却又为这把剑平添了些极为残忍与厚重的质感。

“对他们的话,我还不需要。”萧向翎如实回答。

“那对我呢?”

萧向翎诧异抬眼。

江屿眼中没带着笑意,不像是在玩笑,但这句话又着实问得莫名其妙。

他便没答。

“在府上待久了着实难受。”江屿起身,揉了揉僵直的手腕,“不如有劳萧将军也?与我切磋一番,顺带着求点指教,如何?”

“好。”萧向翎果断应下?。

江屿极其熟练地从右侧袖口中掏出那把软剑,随即转身摆好了进攻的起势。

萧向翎随在他身后出门。

他手中拿的是那把玄黑色的重剑。

二人从未认真地交过手。

第一次是在房檐之上,江屿被束着手,却抢有先机,二人僵持片刻。

第二次是在那雪夜里,江屿神智尽数被扰乱,只是不管不顾地一味进攻,被对方一把挑了剑。

这是第三次,也?是唯一正常的一次。

论力气与体型,江屿自是比不上对方,但若在身法的柔韧与敏捷上,或许要比萧向翎更胜一筹。

萧向翎拔剑出鞘,颔首道,“殿下先请。”

话音未落,江屿的身体已经迅速向前冲出,足下轻快,连一丝清雪也没踏起来。

对方举剑格挡,侧身滑步以对。

而?那双剑相触的瞬间,却并未发出多大声响。道是江屿这一剑表面气势汹汹,实则只是装做样子,声东击西,落地的瞬间立刻转身挑剑,剑意如蛇一般柔韧狡猾,直指对方喉咙。

而?萧向翎却没从手上接这一剑,刹那间脚下?微动,只是在江屿腿前微微阻了力,便使这剑意消退大半。

伴随着清脆的两声响,江屿手中的软剑再次被挑飞,落到一旁的空地上。

“太急了。”萧向翎评价道。

剑被挑飞,江屿脸上丝毫不见颓唐之色,眸中竟是放着光。

“再来。”他微喘着开口。

他完全按照刚刚的套路进攻,只是这次出剑前脚下?迈得更开,便于闪动。

而?萧向翎此回,竟是用剑尖径直抵住了他的剑。

看上去只是轻轻一点。

但江屿却觉得剑仿佛刺进铜墙铁壁之中,再也?无法前进一分,而?后便是汹涌如潮水的力度回击而来。对方的剑法像是深不见底的汪洋,无论他如何出招,都有无数种方法来破解,教他连试探底线的机会都没有。

“太疯了。”软剑第二次被挑飞后,萧向翎说着。

“再来。”江屿不服,剑一次次被挑飞,却始终坚持用一个路子进攻,任由对方换着法子破解。

来往了数十次,江屿的手臂已经酸麻胀痛,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而?萧向翎也始终沉默应对着,没有开口。

他再一次出剑。

而?这回,萧向翎并没急着挑剑,而?是顺势借力将江屿的剑身前移,只是将其向左摆了几寸。

剑走到了极致,江屿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在带他出剑。

“不偏一毫,不迟一瞬。”

萧向翎一边说着,一边勾住江屿持剑的手臂,用力往自己的方向带。

带过的一瞬,江屿头上系的发带飘在半空,最后竟是打了两个弯落下,末梢恰好扫过萧向翎眉间。

只是绸带的质感,却只觉有些痒。

萧向翎指间微紧,攥住江屿手臂的力气便大了几分。

虽然脚下?有几分狼狈,但江屿却立刻顿悟到了自己之前的问题所在。他并未停歇,而?是再次出剑。

他凝神于剑尖,将那不确定因素稳在了最小的范畴,从足下?到腰间,身体急速向前。在那一瞬间周遭的景物都仓促略过,全身都只专注在对方那玄黑的剑身之上。

又有两声脆响响起。

剑从手中飞出,铿然落地。

江屿想转身去捡,却瞬间僵在原地。

这次飞出去的那把剑通体?玄黑,落下去的响声比之前每一次都要重上几分。

是萧向翎的剑。

江屿举剑站在原地,由于喘息肩膀剧烈地起伏着,额头浅浅地渗出一层薄汗,握剑的手指却冰凉。

挑飞了对方的剑,他却并未对此感到兴奋,只是沉默地看着对方俯身将剑拾起,随后轻声说道,“你?是故意的。”

“此事急不得。”萧向翎并未正面回答,“刚才你?那一招剑走偏锋,之前的失误都没有再犯,我若是反击,你?会受伤。”

江屿却只是一嗤,“伤我也?受惯了,就那么看不上我?”

“不是看不上你?。”萧向翎神色中似是有些无奈,“只是不想。”

不想伤到你。

末了,他又补上一句,“若是殿下?需要,我可以随时奉陪。”

江屿双眉微微抬了抬,似是有几分审视的意思,随即却是十分随意地一笑,“将军府上的桂花酿果然名不虚传,是我刚刚喝得有些多了。”

随后也是回身微施了个礼,“今日多有打扰,只是夏大人或是还在府上等我,再迟些便真是要生气了。”

萧向翎把人送到门口,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在路中渐行渐远。或是由于乏了,足下有几分虚,但却并不显得促狭。

不知站了许久,直到乍觉有些凉意,他才关上了门。

江屿并未打算去夏之行府上,而?是顺着自己来时的方向缓步走着。

半路上却遇见了刚从夏府回来的顾渊,

“殿下怎么才回来?”顾渊看见江屿面色泛着些许潮红,靠近了还能闻到一丝桂花酿的香气,语气间便多了些许责怪,“太医都说不准殿下饮酒,殿下还饮了这许多。”

“怎么从夏之行那回来,还把他大事小事都要操心一遍的性子学了来。”江屿笑道,“可有要事?”

“没什么要紧的事,夏大人主要问过了殿下的身体状况,便听说殿下在将军府上饮酒……”

“不妨让我猜猜。”江屿侧头笑着,“他是不是说:殿下现在还服着汤药,却还敢跑去饮酒,真是生怕自己多活几天。而?且去哪不好,非要跑去萧向翎那,就不怕剑里藏着暗器,酒里下?了毒?”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摆起了手势,顾渊看得一愣,随即坦言道,“确是如此。”

“请他老人家放心。”江屿轻声道,“我有分寸得很。”

直到回到府中,江屿才觉得自己刚刚着实是饮得有些过了。当时没什么表现,但却极有后劲。醇厚的酒意漫过四肢百骸,竟令他常年冰冷的指尖有了些许温度。

顾渊走后,他于窗前点了根烛火,在塌下?的柜子中摸索一番,随即将里面放着的一堆杂书全部清了出来。

此时塌下?已是一片平整,干净得连一丝灰烬都没有。

而?江屿却再次俯身向下?,右手向塌下?摸索去,指尖竟是按上了木板缝隙的一处细小凸起。

烛火的微光传不到如此远的距离,他精致的侧颜完全隐在暗处,但手上的动作却熟练到仿佛重复过无数次一般。

咔的一声脆响,那看上去坚固又钉死得严丝合缝的木板,竟是整块旋转下来,随即露出墙体?内部的一小方空挡。

里面只躺着一份泛黄的卷册,赫然是若杨一案的案宗!

自从那日开始夜里被萧向翎怀疑后,他便将此物藏匿得格外隐秘。而?今萧向翎不仅知道宫宴下?毒一案的具体经过,更是唯一知道他用银针给丞相下毒的旁人。

两人表面上相谈和睦,但按着江屿的性子,永远会在与人相处时,给自己留下?更多的后路。

上次他只查看了宗卷中关键性的一页,即传出地图并联结通敌的那一页。

页脚已经泛黄,而?纸页也?由于长年累月的放置变脆,他几乎是顺着肌肉记忆小心翼翼地将其翻开——

漂亮而隽秀的字迹,离经叛道一般大逆不道的文字,以及右下角,那朱砂绘上去的红梅。

红梅从不应该是翻案的关键点。

暗中放在皇上桌案上的宗卷没有梅花,是他假弄的。只是恰好此案由夏之行主权,有意未深入追责,才侥幸骗过年事已高的皇上。

这是一桩极为冒险的交易。若成功,冤案得以昭雪,无辜之人得以正名。

但若失败,便是要身首异处,罪加一等,千秋难灭。

此旧案虽已被平-反,但却反得胆战心惊,丝毫不光明磊落。

江屿从头一页页泛着那泛黄的卷册,试图从中找寻到些许蛛丝马迹来。

若杨在江屿刚出生便已不在,江屿对自己这个母亲实则并未有什么了解。如今这册她与北疆亲人的书信,大概是江屿目前,能在脑海中勾勒那人模样的最好方式。

家信内容单一得很,无非是说近日吃了什么食物,京城又下了几场雨。又说京城的女子着实无聊,想念北疆的马,想念那冰原上的烈酒。

字里行间看上去,若杨是个烈性子,不喜束缚,坦荡又热情,向来把自己的心绪完全地袒露在那字里行间。

这点倒与自己大相径庭。江屿想。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蜡烛燃得见了底,江屿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冷来,抬头一看,屋子角落摆放的火炉竟是不知何时已经灭了。

不想打扰顾渊,他便只是将身上裘衣裹得更紧了些,就着窗外月光看着卷册上的小字。

向下?翻了一页,江屿满身睡意都清醒了许多。

那页卷册上面,除了平日里的流水账,还多提到了一样东西——

北域杂记,吾甚心悦之。世间怅惘之事,莫过于生者?不愿生,病者?不得生,死者无术生。

这句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好似知道这信有可能被别人看去似的。删繁去简,倒成?了只有彼此才能看懂的哑谜。

江屿凝视了那“北域杂记”许久,似是觉得有几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那见过。

目光倏然下滑,从案角蜿蜒到地面上。月光下?,满地的杂书映入眼帘。

江屿瞳孔一震,立刻俯下?身去在那堆书卷中翻找,良久,竟是眼前一亮。

之间那堆书的最底层,是一本深蓝色书封、看上去极有年月的一本书,左上角还被扯掉了一小半。

而?书名在月色下便格外明显

——正是北域杂记。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评论,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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