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盘算(2 / 2)
这番话乍听着十分平淡,几乎没瞅出任何问题来。可细细一想,里头的文章不少。
林家嫡女身边从来皆是一等女使四个,二等女使四到五个,三等女使五个。能将这许多人尽数调离主子身边,还不遭怀疑者,本事自然不小。连忍冬这般贾敏身边的人都能支使的动的,能为可是利害。往小了说,这是背主;往大了说,这是要做主子的主!
贾敏听了,知道里头的利害,勃然大怒:“我买了你们来,提拔你们,每日都与你们吃穿一顿从来都不曾落下!若说我亏待你们,你们可觉着亏心!还是说,你们打心底里压根儿就不认我这个主子!”
“奴不敢!奴怎敢!奴岂敢啊——”底下人自然是要辩驳一番。
林乐曦看着底下这几个惺惺作态互表忠心,面上心里止不住冷笑。拍着怀里的黛玉,淡淡道:“太太今日百忙之中来见你们已然是给你们机会。若是不说,便没了这唯一的机会。等太太将人查了出来,可没那么简单了。”
贾敏看了眼林乐曦,心里不知是该笑还是该难过。面上却绝不肯丢了自家的面子,怎么着都是她的女儿,不能让不怀好意之人再留在自己身边。“大小姐的话听进去了几分?若是尚不明白的,我不介意让她再明白些!郑妈妈,把那个挑头喊冤叫屈的带下去好好问一问。”
那好好二字加了重音,这便是要细问了。无论什么法子,都得叫人吐出些东西来。那起头喊冤的女使唬的面色煞白,两腿发软,是叫郑妈妈拖下去的。
没个一会子功夫郑妈妈便回来了:“回太太的话,那女使开口了。有人给来她银钱,要她出去一会子再回来。若有人问起,只说小姐吩咐便可。”
“她可有交待是谁?”
郑妈妈微笑:“这是自然,既然开了口,哪有收住的道理。索性竹筒倒豆子似的都说了。只是嘛,这人,我暂时还得再瞧瞧。不能听凭一人之词。”
林乐曦眼帘微垂,果然是能干的。这么快便有了结果,半吐半露的如此说道,岂不是存心叫人忐忑。
“我既交给了你,你尽管施为。我今儿只看结果,旁的一概不论。”贾敏的手逐渐收紧,眼眸渐渐为寒冰所笼罩。
郑妈妈见状便明白,这是要动真章的了。也是,挑了二小姐下手,踩着了太太的底线,谁能轻易放过。罢了,总是要清理的,借着这回打发背主的名头,再好生划拉划拉罢。可惜了,才刚养熟的那些人,这般快又要换了。
“诺。”
看着那一众哭喊着被拖下去的,贾敏冷冰冰道:“以后若是叫我再听见一句,我谁也不会轻放!”
“诺!”经此一闹,谁还敢犯到这几位太岁祖宗身边去,不要命了!
“太太不是我!真不是我!我是万万不敢的!呜呜……太太我错了,您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罢!……”
郑妈妈看着人被拖下去,转身去来院子的正屋见贾敏。
茱萸得了信儿往里面去:“小姐,如您所料,太太果然重重发落了那个小蹄子。”
“不过就是个乳/娘罢了,若非不想动静太大,我想连太太派过来的那几个好吃懒做之徒一并打发了。可惜啊,不能够。”林乐曦遗憾般的摇摇头,看着步区里睡的小脸通红的黛玉,道,“也罢,要想做这些,只要她们还是如此,总有机会的。”
薄荷端了甜汤过来:“小姐,这是春娘亲自下厨做的,与小姐尝尝。”
“她不是求了恩典家去了么?怎的还在这里当差?”林乐曦看着薄荷,问道。
答话的是菖蒲:“老夫人走前吩咐,小姐身边的吃食要有信赖之人把手,让簿姑姑亲自将人带回来的。如今领了小姐身边管事娘子一职,在小厨房当差呢。连带着他家那口子亦在外面当差。小姐放心,簿姑姑看着呢。”
林乐曦看着底下这四个丫头:“这几年若非有你们,有多少事儿都是做不了的。这几年,也是辛苦你们了。”
薄荷连忙摇头:“能为小姐做事,是奴修了几辈子的福气。不辛苦,从来不辛苦。小姐莫要多想。”
艾草几人也连连点头。其实跟在林乐曦身边并不有多累,相反,活计很轻省,能学着旁人学不到的东西。几个一等女使被选入时便要跟着管事姑姑学念书习字打算盘,规矩还得重新拣一拣,旁的不过就是她们的分内事,每个一等女使都该做的。赏赐还丰厚,不比他处。前几年依靠着百顺堂,她们很过了几年轻省日子,往后只有她们自己了。
“小姐莫要担忧,奴几个离出去还有个几年,能陪着小姐多走些路。便是来了扬州新添的四个二等的,这一年下来,规矩也学的齐全了。奴们会尽心教的。”薄荷又道。
林乐曦盯着白底红梅花瓷盅看了一会子,压下心底的思绪,缓缓道:“我留了乐姑姑在维桑院看着门户,谷雨她们几个俱跟了来。我听簿姑姑说过祖母的打算,林显家的那边我也问过了。若是不出意外,过了一年孝期就该出去婚配了。这几日我思虑了一回,定然不能让谷雨她们几个留在苏州,还是要跟我回扬州去。”
“可回了扬州,还是留在百顺堂么?”薄荷皱眉。
听了这话,余下三人便反应了过来:“太太怕是不愿意应承。”
林乐曦转着那瓷盅,眼睛却呆呆的盯着一处。良久,叹了一回气:“罢了,仍旧留在百顺堂看屋子罢。横竖也不过一两年,大不了我分派些差事便是了。”
“小姐这几日睡得可还安稳?奴夜里听着像是翻了几回身。”菖蒲见林乐曦面色有些不好,便岔开话题。
林乐曦听了这个,倒是点点头:“是睡的不大安稳。刚睡了一会子,总是噩梦。一会儿母亲一会儿祖母,总也不踏实。像是有人推着我往那边去,不叫我回来。心里觉着害怕,便醒了。这几日尤其,只睡了三个更次便再也不能入眠了。回头寻个大夫过来瞧瞧,正巧我这些日子为祖母守灵乏的很了。”
“诺。”
郑妈妈看着贾敏道:“若非如今有族老在,我都想直接撵人出去了!哪有如此瞧不得旁人好的人!”
贾敏处理了黛玉身边的乳母,精神实在不好,闻言便道:“如今外头风言风语多的很,那些个不省心的过不了几日想是要上门来的。虽则我实是看不惯那老太婆的姿态,亦不愿瞧林乐曦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可却不得不承认,她那日的话很对。”
郑妈妈不解:“太太是指……”
“如今外头人先入为主觉着咱家吃了亏,想要将自己从这样的泥淖里□□,确实是要将人按死不得翻身。不然只会留给自己无穷无尽的麻烦。”贾敏扶额,“我知道宗族的力量,俗话也说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可我如今已然是没了法子!那群蚂蟥趴在咱家身上喝了几年的血了,连着林浩的官位皆是靠着那老太婆自个儿的人脉上去的。如今那些东西自然给了林乐曦,可这几日她的姿态摆的极高。你们也俱都瞧了出来,她哪里肯让步的?!与其叫人家拿捏着我还不如一刀两断来的痛快!”
郑妈妈看着眼眸里俱是坚毅的贾敏,便明白这是要动手了:“太太预备如何?我去吩咐。”
“那话是林乐曦放出去的,她定然手里留了一招。端看那些留言便晓得她是做足了准备来的。既然要壮士断腕,那就要断的干净,省的叫人家心里留存了念想。把留言广而扩之,叫人家都来听听。”
“诺!”郑妈妈会意,冷笑着答应了一声。
苏州林檩家,林檩看着坐着的那几个人家,眼眸低垂掩盖住那如何都止不住的冷意:“此前我已然放话出去要将组长之位交还。怎不见你们如此焦急?我瞧着大约是想着我见识过一回那大小姐的威势,想让我去触她的霉头罢。”
“老五看你这话说的,我们是那等人么。若不是那小丫头欺人太甚,我们也不会如此被动。”七房道。
“可不是!那小丫头本事大的很,除了当年那张字据,她手里居然还有林枨私产的契纸。拿着契纸过去收产业,我们手里的那些,都没了。”
林檩眼皮抬起,这个林乐曦,做事还真是有一手。
林乐曦看着那留言一点点放出去,看着有些人家碍着自己的面子在四处活动时,便派了人带着契纸,按着上头的地址一处处收过去。有契纸在手,房子庄子连着店铺都没法子说话。官衙上的档子里写的名字就不是林家那些个族人,一旦闹将出来,没脸的也是他们。林乐曦一点儿也不在乎林如海是否会背上苛待亲族的名声,之前如何这回还是如何。被变卖的,她也不多说,只是去府衙和牙行问一声,如今苏州人人都知道,林家族人如何苛待孤儿寡母,如何欺人太甚,甚至于还有不少人说林家族人是仗着林如海的势当林如海的家,想着要将林如海手里的东西占为己有。
说着说着当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被翻了出来,叫街头巷尾、老弱妇孺的议论。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态。
林檩微微一笑:“我能有甚法子。林樘不是已收拾了行装去江北么。叫我说,那本也不是咱们的东西,收了便收了罢。那些你们拿了银子另行填置的不是不曾收走么,凭着那些也够你们嚼用了。”
闻言,八房的太太当即在后头哭了出来:“我家那个小子,叫人拿了!”
“什么!”林檩一惊,“将话说清楚,到底为着甚?将人带走了。”
八房的闻言,却是再不肯说,只一个劲儿的哭诉自家的艰难。
听到这里,林檩还有甚不明白的。不过是叫人釜底抽薪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