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六十一章(2 / 2)
曾经华丽豪奢的沧王府,如今已变得荒凉破败。沧王府的仆从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已经不剩多少了。
叛军首领这些时日将沧王府当成自己的“王宫”,肆意挥霍破坏,搞得沧王府庭院内外一片狼藉。
楼蔚坐在书房看书,面容沉静无波。
阿大跑进来,神色微喜道:“殿下,喻世子来了!”
“阿喻来了!”楼蔚眼睛顿亮,“他真的来了?!”
“真的!”
阿大也不知道为何高兴,大概是?这些天?庆军的所作所为,让他下意识将楼喻看成了主心骨。
他从小在沧州长大,沧州是?他的故乡,眼见沧州变得生?灵涂炭,他怎么可能?不难过?
可是?朝廷不及时派人救援,到现在新任知府的人选都?没确定,难道就任由?沧州自生?自灭吗?
要不是?庆军,他们沧州百姓依旧活在人间炼狱里。
喻世子是?带给?他们希望的人。
“快!随我去正门迎接!”
楼蔚穿着一身素衣,急步往门口赶去。
身为沧州世子,他当然?也为沧州感到痛心。
可他没有阿喻的卓绝心智,没有阿喻的逸群之才,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百姓受苦受难,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是?真心佩服楼喻,也真心希望楼喻能?够帮他渡过难关。
刚至正门,便见楼喻和霍延并肩而立。
二人皆龙章凤姿,惊才风逸。
楼蔚心中羡慕拜服,连忙迎上去:“阿喻,霍统领。”
“蔚兄,节哀顺变。”楼喻面容肃穆道。
楼蔚牵他袖子:“阿喻,谢谢你来看我。”
“我去看看叔叔和婶婶。”
拜祭过后,楼蔚请他们来到书房。
喝了一盏茶后,楼蔚突然?起身,朝楼喻深深一拜,言辞恳切:“阿喻,愚兄有个不情之请。”
遭遇罹难,失去双亲后,楼蔚过得痛苦不堪。
他这些时日清减了不少,双颊凹陷,身形清瘦,又穿着一身素衣,倒是?凸显出楼家人的俊俏相?貌来。
一双眼黑白分明?,纯澈见底。
楼喻心中暗叹,伸手将他扶起,“你我同根同源,不必这般客气。”
楼蔚眼眶微红,语调哽咽:“阿喻,我觉得我不配当这个沧州世子。”
他如此蠢笨,什么都?做不了。
楼喻正色道:“你现在是?世子,不久后就是?沧王,不必妄自菲薄。”
“可是?……”
“没什么可是?!”
楼喻皱眉打?断他,“到现在你还要在这自怨自艾?不会?的可以学,遇到困难也别想?着退缩,你是?沧州的王,难道不想?让沧州百姓过上好日子?”
他关切教导的话?,直击楼蔚心扉。
楼蔚眼泪竟哗然?滚落。
“呜呜呜,我会?学的!阿喻,我会?认真学的!”
阿大侍立一旁,见状不由?低首抹泪。
殿下终于哭出来了。
这些天?,殿下一直强忍悲痛,他是?真怕殿下会?憋出病来。
现在喻世子来了,殿下有了依靠,终于不再憋着了。
楼蔚狠狠哭了一场,两只眼睛肿成桃子,在楼喻温柔又强硬的宽慰下沉沉睡去。
等楼蔚睡着,楼喻踏出卧房。
阿大忽然?来到他面前,双膝跪到地?上,硬生?生?给?楼喻磕了三个响头。
楼喻淡淡道:“你向我行如此大礼,是?有求于我?”
“不,”阿大抬起头,诚恳道,“是?感谢喻世子慷慨相?助。”
楼喻轻叹一声:“这些话?蔚兄说说还可以,你就算了。起来吧。”
“喻世子,不论如何,您都?是?沧州的恩人,我拜您是?应该的。”
阿大不因他的话?改变态度。
他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喻世子这么卖力帮沧州,不惜耗费兵力和物?资,当然?不可能?仅仅是?因为善心。
“你想?说什么?”楼喻问。
阿大满目诚挚:“喻世子,殿下的心思很简单,他没什么争权夺利的想?法,经过这一遭,他只想?做他身为世子应该做的,他只想?守护沧州。”
“说这些没用,如今沧州不是?他做主,朝廷会?派人接任知府一职,即便是?我也插不了手。”
眼下形势未明?,楼喻根本?无法答应他什么。
即便他能?答应,但又凭什么?
他不是?慈善家,他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别人,但也仅此而已。
阿大却道:“喻世子智计无双,何惧那位新知府?”
在他看来,连郭濂这种扎根庆州多年的老狐狸都?干不过楼喻,沧州将来的新知府毫无根基,又如何能?压制住楼喻?
楼喻却没他那么乐观。
朝廷磨蹭了半个月后,楼喻的暗部终于打?探到消息。
新任沧州知府已经定下了。
是?范太傅之孙——范玉笙。
按理说,范玉笙年纪轻,又没什么资历,是?不可能?一下子就能?外派当知府的。
但对朝廷官员来说,离奇荒诞的事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了。
糊涂事糊涂办,反正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收到这个消息,楼喻是?有那么一点惊喜的,毕竟算半个熟人,熟人好办事。
不过范玉笙此人,单看外表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然?实际内心如何,楼喻尚未摸透。
这样的人来沧州,既是?考验,也是?机遇。
但楼喻猜测,如果没有范家在背后操作,吏部是?不可能?冒着得罪范家的风险把范玉笙送来沧州的。
所以,范玉笙此行必有目的。
正乾三十一年春,范玉笙携帝令从京城出发,踏上前途未卜的道路。
本?来礼部应该派官员去沧州主持世子袭爵一事,但这节骨眼上没人愿意去,遂将这件事委托给?了范玉笙。
反正只是?宣个旨意,搞个仪式,没什么值得特?意走一趟的。
范玉笙好脾气地?接了这个活计。
他比方临要聪明?得多,没像他那般在外漂泊数月,弄得狼狈不堪。
从京城到沧州,历时八天?。
这么长时间,已经足够楼喻他们修好沧州城门了。
范玉笙到的那日,碧空无云。
他骑在马上,望着崭新的沧州府城门,俊朗眉目熠熠生?辉。
城内由?庆军驻守,负责守城的是?何大舟。
他身着戎装,行至范玉笙马前,很有礼貌地?拱手道:“范大人。”
范玉笙不认得他,下马问道:“敢问这位将军尊姓大名?”
“何大舟。”
范玉笙拱手行礼:“在下范玉笙,何将军,幸会?。”
何大舟公事公办:“还请范大人出示印信。”
范玉笙自然?遵从。
核实完印信,何大舟伸手:“范大人请。”
范玉笙抬首看向城内。
眼前的城门应该是?刚换过的,崭新的光泽耀眼夺目。
本?以为来时会?看到一座残破荒凉的城池,没想?到竟是?这般整洁干净。
一行人入了城。
何大舟欲引范玉笙入府衙,未料范玉笙却道:“何将军,范某身携谕旨,必须要先拜访沧王府。”
何大舟一愣,毫不犹豫:“范大人请。”
一行人又转道前往沧王府。
早有信使报至沧王府。
楼喻这些时日一直住在沧王府,楼蔚现在很粘他,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自打?那日哭出来后,楼蔚渐渐走出伤痛的阴霾,开始变得坚强。
他在书房认真读书,楼喻则在一旁吃着零食看话?本?。
信使来得突然?,两人都?愣了一下。
楼喻率先回神:“蔚兄,范知府来访,你不去迎接?”
“好,我去迎一下,阿喻,你在书房等我。”
楼蔚整整衣服和头发,携阿大一同前去正门。
他这些时日养好了气色,但消掉的肉没长回来,而今身形单薄,面颊瘦削,一双眼睛格外地?大。
他提步踏出门槛,范玉笙恰好行至府前。
二人目光对上。
范玉笙眸色微惊,曾经的小胖子竟变化这般大,看来亲人的离世对他打?击甚深。
“下官见过世子殿下。”他实实在在地?躬身一拜。
楼蔚回礼:“范大人有请。”
范玉笙心中暗叹,倒是?比京城时要稳重些了。
二人刚入府,范玉笙便道:“世子殿下,圣上有旨。”
什么旨意大家心知肚明?。
楼蔚跪地?。
谕旨长篇大论,废话?连篇,核心思想?只有一个:你爹死了,这个沧王你来当吧,要好好干啊!
楼蔚平静接过谕旨,叩首谢恩。
至于袭爵仪式什么的,范玉笙懒得搞,楼蔚也不愿搞。
就这样吧。
反正到底搞没搞,谁知道呢。
“范大人一路风尘,不如在王府小歇片刻?”
楼蔚本?只是?客套一句。
谁料范玉笙颔首应道:“那就多谢王爷款待了。”
二人相?携踏入正堂,立刻有仆从奉茶摆盘。
范玉笙悠闲地?喝了一口茶,楼蔚则神思不属。
尽管他强行忍耐,范玉笙还是?瞧出他坐立不安。
他笑了笑,问:“不知韩昀将军可在城中?”
楼蔚已经知道庆州的一些事,听这话?便道:“韩将军有要事回了庆州。”
“哦?不知他何时回来?”
楼蔚向来不会?说谎,本?就心虚,虽然?努力地?睁大眼睛,可一些小动作还是?没能?逃过范玉笙的眼。
“我也不知道。”
他之前就得楼喻吩咐,一旦范玉笙问及韩昀,他只说“不知道”就行。
范玉笙眉眼生?笑:“韩将军这段时间为沧州付出良多,想?必王爷也有所见闻。我想?找个机会?感激他,可是?不知道他有什么习惯或是?忌讳。”
楼蔚垂眸不吭声,就算他见过韩将军,也不一定就能?知道韩将军的习惯,要是?范玉笙问他韩昀有什么习惯,就说“不知道”!
“王爷,您能?否告诉范某,韩将军是?何模样?”
楼蔚脱口而出:“我不知道!”
“……”
室内一片沉寂。
范玉笙差点没笑出来。
楼蔚后知后觉,连忙找补:“韩将军虽处理沧州事宜,可我确实没见过他。”
“可我刚才在路上问了百姓,他们说韩将军曾拜访过王府,还是?您亲自接见的。”
“怎么可能?!”楼蔚瞪大眼睛。
范玉笙笑容一收,陡然?沉声道:“王爷,您到底有没有见过韩昀?”
楼蔚梗着脖子:“没有!”
“行,既然?您不知道,我就叫人去问问城中百姓,他们不可能?没见过。”范玉笙作势起身。
“等等!”楼蔚连忙叫住他。
他揪着衣角,心乱如麻。
阿喻不是?向来智谋过人吗?怎么这次连这么大的漏洞都?没想?到?
该怎么办呢!
不如将范玉笙绑起来吧!
情急之下,楼蔚恶向胆边生?。
范玉笙看他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啼笑皆非。
他暗叹一声,不打?算继续逗弄楼蔚。
“王爷,喻世子可是?在您府上,不知能?否替下官引荐?”
楼蔚:“……”
就在这时,冯二笔出现在正堂外。
“范大人,殿下有请。”
范玉笙一笑,负手踏出正堂,随冯二笔往书房而去。
楼蔚一头雾水地?跟过去。
这情形他是?真的看不懂了。
所以阿喻到底是?真想?瞒着范玉笙还是?另有打?算啊?
待范玉笙进了书房,他偷偷问冯二笔:“阿喻不是?让我骗范玉笙的吗?”
冯二笔轻咳一声,抬头望天?:“这个,我也不清楚。”
书房内燃着熏香。
范玉笙甫一进入,便与楼喻目光对上。
旁边还有霍二郎。
范玉笙笑着拱手:“下官见过世子殿下,见过……霍统领。”
在京城时,他就不信收复沧州的是?韩昀。
韩昀若真有这能?耐,还能?被藏到现在?
有这番攻城略地?之能?的,除了霍家二郎还会?有谁?
那么韩昀去哪了?
必定是?被掌控在庆王世子手上。
如此便知,所谓的收缴兵权,根本?就是?一个假象。
庆王世子瞒天?过海,依旧牢牢掌控着庆州的一切。
楼喻神色温和平静:“范大人,坐。”
范玉笙从善如流,笑道:“一年多不见,殿下风采更甚往昔。”
“彼此彼此。”楼喻敷衍回了一句。
范玉笙无奈:“不知殿下可还记得当日茶楼之约?”
楼喻颔首:“我若不记得,你以为你能?顺利到达沧州?”
若非范玉笙当日茶楼告知“风波亭孤冢”一事,楼喻恐怕会?选择在路上干掉他。
当日木桃,今日琼瑶。
范玉笙笑道:“殿下明?知下官能?看出端倪,为何还让沧王敷衍我?”
“倒也不是?非常确定。”楼喻无情反驳。
范玉笙一噎。
他拱拱手,“下官入城后,见城中景象,由?衷佩服殿下。”
短短时间内,经过两次战乱的沧州城,已然?恢复井然?有序的生?活。
实非常人所能?。
楼喻不再废话?:“你这次上任,没有带来朝廷赈灾粮草?”
兵灾也是?灾。
范玉笙轻叹:“殿下何必明?知故问?朝廷如何,您不都?看在眼里吗?”
“行,那我就不说虚的了。”楼喻道,“先前救援的粮食和物?资都?是?庆州垫付的,现在你是?沧州知府,我来找你要,不过分吧?”
范玉笙:“……”
他刚上任,到哪弄那么多粮食和物?资还给?庆州?
先别提还了,估计秋收前都?得指望庆州接济一下。
他道:“下官正要同殿下商议。”
楼喻懒洋洋问:“商议什么?”
“倘若殿下同意支援沧州,下官愿和殿下一同治理沧州。”
这就是?范玉笙的魄力。
一同治理,不就是?给?楼喻管理沧州的权力吗?
这种权力一旦给?出去,就有可能?再也收不回来。
范玉笙不像是?能?让自己吃亏的人。
那么,他所求为何呢?
楼喻直截了当:“你想?要什么?”
“殿下一心为民,下官也想?见贤思齐。”范玉笙满脸真诚。
他清楚,楼喻完全可以先不管沧州,但他还是?选择动用军队和物?资守护沧州百姓。
难道楼喻没想?过会?有暴露的风险吗?
当然?想?过。
可他宁愿冒着这样的风险,也要第一时间重建沧州。
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范玉笙感佩于心。
浑浊的世道,乍然?出现这样一颗灿然?明?珠,怎能?不叫人惊喜赞叹?
范玉笙纵览时局,本?无心入仕,却因楼喻而生?几分希冀。
他想?看看,眼前这位惊才风逸的庆王世子,到底能?够做到哪一步?
正好沧州知府这个机会?送到他眼前。
范玉笙动用范家关系,让自己成功入选。
楼喻虽不信,却只是?笑道:“范大人有心了。”
“而今府衙官吏不足,不知殿下有无良策?”
楼喻:“……”
范玉笙倒也是?个奇人,竟直接聊起了政务。
看来是?真的要让他插手沧州事务了。
楼喻反问:“范大人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范玉笙谦虚道,“殿下既然?能?将庆州治理得井井有条,肯定也不会?让沧州失望。”
楼喻失笑,好一顶高帽!
他道:“可以招募有识之士。”
其实除了知府,其余官员也是?需要朝廷调派的,但如今朝政紊乱,谁还管沧州这一块小地?方?
能?派个知府来就不错了。
所以范玉笙现在是?个光杆司令,只能?招募一些能?人给?他打?打?下手。
当然?,只有工资,没有官职。
范玉笙顺势问:“不知方临可在庆州?”
作者有话要说:喻崽:大家都好棒啊!都猜出来了!
PS:感谢大家的鼓励和支持鸭~我都一直记在心里的~所以就算心情不好,也不会少更或断更!mua~
以及很好奇,“梯.子”为何会被屏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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