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56章（2 / 2）
刚上四?楼，眼瞅着就到?了403门口，周婓正?激动地撬锁，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吓得把铁丝戳手心里。周婓回头就看见林震从四?楼窗子里跳出?来，二人异口同声?：
“你怎么在这？”
“你们怎么在这？”
林震走到?二人跟前，抓住周婓：“你是不是又要偷摸欺负小恒？！”
“大哥，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他啊！”周婓翻了个大白眼。
林震：“不是你前几天?把他手腕掰折了么！要不今天?哪能轮到?你！”
周婓嘁声?，无语地耸了耸肩。
“行，你俩都来了，正?好帮忙！”林震转身招手，抓住窗框跳到?窗外，“过来啊！”
周婓和陆玉恒对视一眼，只好跟着他一起翻窗跳到?天?台上。
“不是让你找人怎么这么早就——”赵强叼着烟转头看到?时周婓和陆玉恒，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虽然天?黑，还背光，周婓感觉赵强脸色还是黑了几分。
“正?好抓到?他俩瞎溜达，你也赶紧把烟掐了吧！这一堆易燃易爆的！”林震抱起墙角的一堆烟花，朝周婓和陆玉恒说?，“我俩上上下下走了七八趟才搬上来，你俩赶紧搭把手！”
周婓看着地上摞起来差不多和陆玉恒一样高的两大堆烟花问林震：“搞得挺隆重啊！”
“可不，九十周年么，”赵强踩灭烟头，“老秦讲完话了，学生差不多要过来了，快点把烟花都摆好！”
陆玉恒抱起一摞烟花跟在周婓身边问：“老秦是谁？”
“语文老师她爸。”周婓摆好烟花，接过他手上的一摞，按照林震要求的摆放在天?台边。这天?台边不高，不小心绊一下就会翻下楼。上次陆玉恒跳楼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周婓看到?陆玉恒靠在边上就紧张：“这边两个人够了！你去?帮强哥！”
烟花分两种，一种是往楼下放的，想营造一种瀑布的感觉，林震和周婓在天?台边上摆，一种是向?天?上放的，赵强正?在一个人搬。
陆玉恒听话地去?帮赵强的忙了。
周婓回头看着陆玉恒帮着赵强把窗口的烟花搬到?正?中央，这才安心地继续摆烟花。
烟花刚摆好，周婓就看到?黑压压的人群从体育馆向?教学楼涌来。
“最后再点这些，先?帮强哥点中间?的，”林震把蹲在烟花旁边研究引线的陆玉恒拽起来，“到?时候你在旁边站着，别乱动烫着！”
赵强掏出?烟盒，“可不么，咱们学校十年都没出?过清华北大的了，可得好好保护起来！”
“那是，陆老师可是我们班吉祥物，要是受伤了，我班学生不得找我算账啊！”林震走到?赵强身边顺了一根烟。
赵强：“陆老师？”
“偶尔自习同学会让他补课，学习热情都可高了，这次期中考，我班平均分提高不少?，照这进步速度，我班估计能出?不少?重点呢！”
周斐别过头笑。赵强瘪嘴的样子，特?别像吃了酸葡萄。
酸得脸都变形了。
现在才酸，早干嘛了，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呜嗷叫喊着要把陆玉恒开除了的。
周婓不想让陆玉恒听赵强的酸话，撇嘴掏出?烟叼在嘴里，低头点着火，走到?陆玉恒身边小声?说?：“刚才我已经把锁撬开了，要不你先?去?403等我？”
“一起吧。”
陆玉恒说?完从他烟盒里抽出?一根，偏头凑近。
烟头碰到?的时候微微亮起的红光，让周婓看清了陆玉恒挺拔的鼻尖和浓密的睫毛下调皮发亮的双眼。
周婓喉结滚动，心下一沉。
胸口的兔子再次扑腾起来。
这……
陆玉恒生日的时候也这么主?动来着……
周婓又高兴又害怕，感觉自己迟早要被陆玉恒这个妖精祸害死。
“人都到?齐了，”林震朝周婓挥手，“点火！”
“你一会儿闪远点，别被火星烫着。”周婓拉住陆玉恒手腕，蹲下点着烟花引线。
蹭地一声?，一缕金光窜上天?空，砰地巨响，撞击在黑色的幕布上，形成五彩斑斓的光圈。
陆玉恒跟着周婓一边点火一边看，手里的烟灭了以后就跟在周婓身后看他放烟花，不知?不觉间?几个人就把中间?的礼花放完了。
“该来重头戏了！”
林震和周婓站在天?台边，一起点燃了引线。
引线从两头一起燃烧，所有的烟花一起绽放，如银河一般向?地面落去?。
但天?台上的四?个人却完全感受不到?此?刻的美好。
浓烟滚滚，几乎瞬间?呛得所有人无法呼吸，泪流满面。
“靠！这他妈到?底谁出?的馊主?意！”周婓感觉肺都要被烟熏炸了，模糊中隐约看到?陆玉恒用衣袖捂着口鼻，叮嘱他：“你就在我身边待着！”
“哎，还有十个呢！继续点火！”烟雾的另一头林震喊道。
周婓挥着烟雾映着头皮继续点火，一边咳嗽一边点了七八个，余光突然发现身后的陆玉恒不见了。
人呢？
像被冷刀割了头皮，刷刷地冒起凉气。
烟花噼里啪啦的爆炸声?震耳欲聋。
如果他真的跳下去?了，楼下学生尖叫未必能盖过爆炸声?。
浓烟滚滚向?上翻涌，周斐探头看了几次，都被也浓烟熏得睁不开眼。
“陆……陆玉恒？陆玉……”
嗓子被浓烟堵住，一个字都说?不出?，呼吸也变得困难。周斐缓了半天?，眯着眼向?周围摸索。
每一秒都伴随着心跳钝响，响雷闷击在骨膜上。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他终于在黑暗和紫红的烟雾中，摸到?了熟悉温度和触感。
他紧紧攥住陆玉恒的手，转头凭着大概印象，在烟雾中找到?了他们跳进来的窗户。
“林总，我们撤了——”
周斐扯着嗓子喊得音都破了。
“啊……”林震的声?音在缥缈的烟无尽头伴随着剧烈的咳嗽断断续续鬼一样传过来，“烟太大……别乱动……”
周斐抓着他的力气很大，陆玉恒皱着眉头被周斐拽着跳出?窗，匆匆几步后就被他推进403。
教室里虽然也有淡淡的烟火味，但比天?台上好太多了。陆玉恒呼出?肺里的烟尘，靠着书桌揉着酸疼的手，抬头就被一团黑影笼罩住，不由地向?后躲，下一秒衣领就被周斐狠狠揪住，劈头盖脸地哑着嗓子骂道：
“不是让你在我身边待着么？你特?么瞎转悠什么啊！那可是顶楼！烟那么大，两眼一摸瞎掉下去?怎么办！”
陆玉恒呆呆地看着周斐。
又这样。
游泳池边，小姨家楼下，花坛里……周斐都这样红着眼睛瞪着他，虽然在凶他，但紧张得声?音都哆嗦了。
像只吓得炸毛的狮子，却没有牙。
毛茸茸的玩偶似的气得跺脚。
这种反差莫名好笑，但看到?周斐的样子，笑他似乎又不太厚道，陆玉恒低下头抿唇好不容易才憋住笑：“哥，你别这样……我又不是小孩子。”
周斐只能看到?他嘴唇一上一下，鼓膜还轰隆隆地响着，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嘴角的笑，看得他心里着火：“不许笑！”
陆玉恒手拂过他紧绷的肩膀，无奈地叹息道：“刚才我是因为看到?赵老师绊了一下差点掉下去?，才去?抓他的……再说?，我不是马上回来找你了吗？”
定睛看到?陆玉恒的样子确定没骗他，身上的一股冲劲瞬间?退去?，身体没了支撑，向?前靠在陆玉恒肩膀上。
陆玉恒这个没良心的，偶尔又很体贴，比如此?刻在他后背轻轻安抚的手，让他感受到?十分的温柔。
“人都会死，想开了就没什么可怕的。”陆玉恒轻声?说?。
“我想不开，也不想想开，”周斐冷哼一声?，捏了捏他的脖子，“你也不许给我想开，听到?没！”
“你怎么这么霸道啊！”陆玉恒笑着缩了缩脖子，感受到?周斐伸出?双臂抱住他，缓缓闭上眼睛。
烟花燃放后刺鼻的煤烟味下有熟悉的味道，每天?都在身边。
陆玉恒吸了吸鼻子，笑着说?：“说?实话，你这么紧张我，经常让我不知?所措。”
“有什么不知?所措的，”周斐起身打量他，“你爸妈要是还活着，肯定比我还紧张你！”
陆玉恒愣了一瞬，不以为意地低头轻笑道：“你知?道从十二岁开始我妈对我说?过最多的话是什么吗？”
说?什么呢？沈虹每天?都和他说?好多话，周斐想了半晌还是摇摇头。
“她说?，死的为什么不是你呢？”陆玉恒平静地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最后漫天?金灿灿的烟火。
绚烂在眼眸中戛然而止，比死亡还黑暗。
“她可是你亲妈啊，”周斐掰过他的脸，“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我小学的时候，她就因为以前的事?一直和我爸吵个没完，后来我为了躲开这无休无止的争吵，只要有机会就出?国待着，只有我妹陪着她……我妹妹去?世前手机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我的，不过我当时潜水发生意外被送到?医院，没有接到?电话。我错失了唯一的机会，她当然恨我，不知?道她临死前弹那几首曾经教给我的曲子时候有没有想起我……”陆玉恒苦笑着低下头，像是自言自语。
周婓看着陆玉恒，就想看着一篇英语文章，他头发都快薅秃了，紧抓着几个认识的单词东拼西凑每句话的意思。
他不懂一个母亲怎么能这样逼亲儿子去?死，也不懂陆月娇为什么要给远在太平洋彼岸的哥哥打电话也不给同学打电话求救，更不懂顾敏是如何把陆月娇的死推到?毫不相干的陆玉恒身上。
但是他明白一件事?。
那天?在医院监控室里，陆玉恒盯着监控视频看顾敏弹琴的一个多小时里，虽然没有听见声?音，但每一首曲子他都知?道。
这些没有声?音的钢琴曲和五年前那个曾听见的电话铃声?一样，成了陆玉恒的催命符。
“不是你的错。”周婓说?。
陆玉恒缓缓抬起头木然地看着他。
周婓捧起陆玉恒的脸，“听见了吗，我说?她们的死都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陆玉恒冷笑一声?猛地推开周婓，转身捂住脸，“……我抛下她们，在她们最需要我的时候都不在，怎么不是我的错！”
肩膀微微颤抖着……和草丛里埋小黑的背影一样。
不过这次周婓走上前揽住他的肩膀。
陆玉恒挣了两下没挣脱，咬着唇僵硬地由着他抱。
“上次我去?你小姨家找你的时候，在楼下草丛里看见你了，看见你哭就没叫你，”周婓在他脸上抹了一把冷了的泪水，“那天?以后我就后悔……陆玉恒，别犯傻，别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从见到?你那天?开始，我就一直看着你，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好，你妈妈去?世只是因为她生病了，懂了吗？”
陆玉恒转过身。
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滴滴吧嗒吧嗒地落在衣襟上。
周婓最近经常收到?赵允发给他的注意事?项，知?道这种时候无声?胜有声?，默默地给他递纸巾。
“差不多得了，”周婓抽出?最后一张纸按在他鼻子上，“擤一下！”
陆玉恒推开他的手，偏头擦了擦鼻子。
“哭成小花猫了，”周婓笑着捏捏他的脸，“刚才我说?的话听明白没？”
“……嗯。”
陆玉恒低下头吸了吸鼻子。
周婓抱住他：“真乖。”
虽然时隔多日陆玉恒难得亲近自己，还没有人打扰，气氛特?别好……周婓抱了一会儿，缓缓起身推开陆玉恒，咽了咽。
陆玉恒轻笑着打破尴尬：“你怎么回事?？”
“啊……啊？”周婓猛地抬起头。
陆玉恒瞥了他校服裤一眼，捂住脸笑。
“笑什么！”周婓咬牙，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陆玉恒上前一步，伸出?手拉住他的校服拉链，刚往下拉到?一半，就被周婓制止。周婓紧紧攥着他的手，“别乱动。”
抓着他的手又硬又暖，陆玉恒哭笑不得道：“你是让我围观升旗么？”
“……”
周婓捏捏手心里的手，不知?道说?什么，集中精力放空自己，快点冷静下来。
可他一边冷静，陆玉恒一边点火，不但靠越靠越近，没抓住的另一只手还在他后背摸来摸去?……
周婓抓住另一只手，喘着粗气低声?骂他：“你特?么再乱摸，信不信我把你爪子剁了！”
陆玉恒靠在他胸口笑着反问：“哥，你心跳怎么这么快？”
“闭嘴！”
“……你手机响了。”陆玉恒提醒周婓。
血涌上头，周婓感觉自己脸都要热炸了，脑袋一片空白地僵了好久，才缓缓放开陆玉恒，抹了把额头的汗，拿出?手机看到?萧飞扬好几个未接来电，给他回了个消息。
刚准备收起手机，手机又嗡嗡地响了起来，周婓接起电话。沈虹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似有回音：“萧二都回来了，你们怎么还没回来！你带小恒去?哪了！”
“啊……”周婓看了陆玉恒一眼，“今天?校庆，我俩被老师留下来帮忙了。”
“你爸都回来了，你们赶紧回来吧！回来买瓶酱油……对了，再买一把小葱！”
周婓应声?挂断电话，看了陆玉恒一眼，“你想约我聊什么来着？赶紧说?完回家吃饭！”
“……没什么。”陆玉恒揉了揉眼睛，走出?教室。
周婓知?道他不想说?，自己也逼问不出?来，逼急了反而躲起来了。
楼梯间?的烟雾缭绕，二人匆匆回到?教室拿了书包赶回家。
吃完饭，洗完澡，周婓听陆玉恒给他讲解完考试卷子，又做完练习看了眼闹钟。
已经一点多了。
他转头看着陆玉恒毛绒绒的后脑勺，关上台灯。
陆玉恒吃完沈虹熬的药，十一点多就抱着猫钻进被窝。
周婓抓住黑猫警长的脖子扔到?地上，轻轻爬上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家里来了暖气，被子蓬松厚实。周婓侧身看着陆玉恒长长了的毛绒绒头发和细密的睫毛，有点怀念他刚剪毛寸时候的手感。
自从陆玉恒出?院，就再没摸到?。
今天?在403抱他的时候，怎么没趁机摸两下？
反正?睡着了，摸摸应该没事?儿吧……周婓轻轻伸出?手。
虽然长长了，没了短短扎手的触感，但绵软的手感也挺好。
周婓闭上眼睛，另一只手伸进短裤。
几个小时前，毛绒绒的脑袋靠在胸口，细细的抽泣声?，微微发烫的温度，氤氲着水汽忍着不哭的那双眼睛，闪闪亮亮的……
“呼……”
周婓放松地缓缓睁开眼，突然定住。
陆玉恒盯着他的明亮双眼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摸毛也能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