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伤重(1 / 1)
“……”楚千尘怔了怔,品出几分语外之音。江沅解释道:“因为墙上有枚钉子,永定侯恰好撞在了钉子上,现在头上的伤口严重,出血不止。”楚令霄是狱卒送膳时撞的墙,很显然,他本来只是想装装样子,结果弄巧成拙,真把自己给坑了。江沅实在难以置信,像这样一个男人竟然会是王妃的生父。顿了一下,江沅又补充了一句:“刑部的仵作通一些医术,给看了,说险。”楚令霄的伤势确实险,因此刑部第一时间就禀了皇帝,皇帝现在也知道了,已经派出了太医院的几个太医去天牢。养心殿里,气氛压抑沉闷,只有皇帝一人来回走动着,周身释放着一股烦躁沉肃的气势。这种气氛难免也影响到了养心殿的宫人,一个个夹起尾巴做人。皇帝的脸色阴沉得简直要滴出墨来,心口似有一团火在灼烧着、炙烤着他。他现在也怕楚令霄真死了。皇帝一边走,一边喋喋不休地抱怨道:“这件事好不容易平息,现在三司会审还没审,楚令霄万一在这个时候死了,任何人都会以为是朕杀人灭口。”“那么,朕就有口说不清了,世人只会以为楚令霄诬陷顾玦与秦曜都是朕指使的。”“还有那个宸王妃……”说到楚千尘,皇帝心口的那簇火焰燃烧得更旺了。那个楚千尘恐怕又要借题发挥,再剐上自己一刀。皇帝在窗前地停下了脚步,一阵浓郁的桂花香从窗外吹了进来,萦绕在他鼻端,让他更烦躁了,随口下令把庭院里的桂花全砍了。皇帝一声令下,众人莫敢不从,几十个内侍声势赫赫地一起行动,打算把枝头的桂花全给摘了。倪公公亲自关上了窗户,令人点了静心香,又给皇帝端茶倒水。皇帝随意地在一把圈椅上坐了下来,沉声道:“这对父女会不会是串通好的?”养心殿里,除了皇帝外,只有康鸿达和倪公公在,皇帝的这句话显然是对康鸿达说的。相比雷霆震怒的皇帝,康鸿达平静异常,手里拿着一把绘着仙鹤穿云的折扇,悠然扇着。康鸿达淡声道:“皇上,依臣之见,永定侯这个人怕是没这胆子……”楚令霄要是有这魄力,永定侯府就不至于式微,他更不至于把自己弄得深陷牢狱之灾。皇帝方才也是在气头上,随口一说,现在总算是稍微冷静了一些,见状,康鸿达轻轻地收着折扇,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问道:“皇上,您当初是怎么给宸王殿下挑的这位宸王妃?”昨日,康鸿达离开御书房后,就命人查过宸王妃,然而,这位才十四岁的永定侯府的庶女人生实在是乏善可陈,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就没有什么存在感。若非皇帝的一纸赐婚,康鸿达完全可以预见像这么个普普通通的侯府庶女将来会有怎么样的人生。皇帝想到这件事,一股火气就蹭蹭蹭地又上来了,憋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他自己懒得说,就给倪公公使了一个手势。倪公公清清嗓子,言简意赅地把来龙去脉给说了。皇帝端起茶盅喝着茶,面沉如水,眉头越走越紧。其实皇帝早就后悔了,就算楚千尘的八字真的克顾玦,是克夫命,但眼看着顾玦三两天内估计克不死,自己倒是快被气死了。倪公公一边说,一边以眼角的余光观察着皇帝的神色变化。昨晚,他劝了皇帝半夜,极尽所能地贬低了楚千尘一番,皇帝才略略释然。现在唯一能让皇帝觉得还算安慰的,大概就是宸王妃楚千尘不过是个卑微的庶女,这么多宗室王妃中,就数宸王妃的身份最低,恐怕其他的王妃们也不屑与一个庶女往来,自降身份。而且,楚千尘孤家寡人,没有任何家族的助力。倪公公浑身绷紧,不知不觉中,颈后又出了一片冷汗。康鸿达又打开了折扇,慢慢地扇了好几下,安抚皇帝道:“皇上莫急。这虎符捏久了,就是宸王的不是了。可现在,朝堂上和天下人看到的都是皇上您在咄咄逼人。”倪公公听着,简直头皮发麻。这满朝文武中,大概也唯有康鸿达敢说皇帝咄咄逼人了。皇帝的脸色阴晴不定,目光如箭地朝康鸿达看去,眼神阴鸷。空气一冷。屋内静了下来,唯有淡淡的熏香缭绕在空气中。在皇帝锐利的目光下,康鸿达面不改色,依旧微微笑着,不紧不慢地接着道:“皇上,臣以为不如用怀柔之策。”“皇上,试想您对宸王若是恩宠有加,可宸王还捏着虎符不放,那就是宸王的过错,是宸王不知好歹。”在对待宸王的问题上,皇帝从一开始就走错了,现在他们也只能试着亡羊补牢了。康鸿达循循善诱地说道:“彼进我退。”“宸王只是一个亲王,他只要在京中一天,就等于被折断了羽翼,就算京城驻守六万玄甲军又怎么样?!难道他还能靠这六万人造反了不成?!”“皇上,可他要是豁出去,抛下太后一走了之,北地军可有四十万。”他最后这句话说得委婉,意思是,皇帝要是再强压顾玦,逼得他一走了之,后果不堪设想。“……”皇帝沉默不语,慢慢地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看着皇帝无意识的小动作,无论是康鸿达还是倪公公,都看出来了,皇帝多少听进去了一些。如果是旁人比如太子劝皇帝善待宸王,皇帝只会多疑,怀疑对方是不是被宸王收买,可这话由康鸿达说出来,分量就不同了。康鸿达与顾玦素来不和。顾玦年少在京城时,一次微服出宫,还曾经与康鸿达打过一架。后来,时人皆知顾玦十五岁自请去北地,少年意气,心怀家国,成就一则美谈,却不知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是打算举荐康鸿达去北地的,偏让顾玦截了胡。若没有顾玦,现在手掌北地军的人会是康鸿达。若没有顾玦,朝堂上的武将就是以康鸿达为首,而不是像现在,康鸿达就算再受皇帝重用,武将们也不会臣服于他,天下百姓更是只知宸王,不知他康鸿达!皇帝许久没说话,御书房又陷入了沉寂中,倪公公手执拂尘立于一边,彷如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康鸿达悠然品茗,也不催促。又过了片刻,皇帝叹了口气,低声道:“确实,朕太心急了。”对于康鸿达而言,只要皇帝能听进去,后面的就简单多了。他放下茶盅,又道:“皇上,想要扳倒宸王,必须步步筹谋,把宸王逼到四面楚歌之时,再将其一举歼灭,令宸王一党没有任何翻身的余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此兴师动众地折腾了一遍,让天下人都知道皇帝要对宸王下手,结果宸王却好端端的,最后皇帝还要割地赔款地来安抚宸王,损失惨重。再说了,这么多年都等了,皇帝还怕等不了这一两年吗?康鸿达还想说什么,这时,一个小温公公进来了,禀道:“皇上,太医令来了。”皇帝知道是为了楚令霄的事,抬了抬眼皮。倪公公就道:“让他们进来吧。”太医令带着两个太医战战兢兢地随小温公公进了养心殿,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四周,很快就注意到窗外庭院里的那些桂花树变得光秃秃的,仿佛提前进入寒冬似的。太医令的眼皮跳了跳,明明他昨天来给皇帝诊脉时,这些桂花还长得好好的。“皇上,微臣刚去天牢看过永定侯了。”太医令提醒吊胆地对着皇帝躬身作揖,低着头,不敢看皇帝的脸色,“永定侯不太好,头部的伤口太大,血流不止,现在昏迷不醒。”“要是伤口的出血一直止不住,再这么流下去的,他恐怕就……”太医令的意思很明确了,楚令霄是凶多吉少,九死一生了。皇帝咬着牙斥道:“既然出血不止,就设法止血,太医院那么多太医,难道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他的声音中透着一种如万年寒冰般的冷冽。“恕臣无能。”太医令头大如斗,汗如雨下。另外两个太医也把头伏得更低了,双脚发软,手心更是出了一片虚汗。“酒囊饭袋!”皇帝愤然地喝斥道,“连这么点伤都治不好,朕养着你们这些酒囊饭有何用?!”皇帝心里是真嫌弃这些太医,一个个全都瞻前顾后,这个不敢治,那个不能治,就是之前皇长孙重病,那都是靠玄净道长的九还金丹才治好的。皇帝一怒,这些太医全都吓坏了,三人全都扑通地跪了下去。太医令胆战心惊地说道:“皇上恕罪!”“永定侯实在伤势太重,医者各有专攻,永定侯伤在头部,又是外伤,臣等委实无能为力。”太医院是为皇室、宗室服务的,比起寻常大夫,医术自是远超寻常的大夫,但是多攻内科。治外伤最多的大夫是军医,止血的手段也不少,可这战场上,军医救人全凭伤者的运气,老天爷让你活,你就活,断了条腿也能活;你若是运气不好,哪怕是胳膊上被划条小口子,人都能死。死了也是白死,不会有人追究军医。凡伤重者,十个也不一定能救活一个。不过这些话,太医令也只是心里想想,就算跟皇帝说了,也是白说,皇帝只会以为他们是推诿。皇帝看着他们动不动就跪,就火大。跪,说穿了,就是无能。“拖出去……”皇帝咬牙切齿地说道,他知道他是迁怒,可他就是要迁怒。“皇上饶命,也许有人可以救永定侯。”一个老太医颤声道,想着自己都一把年纪了,这被拖出去,随便十棍子就可以要自己的命,那还不如搏一搏。“谁?”倪公公没好气地替皇帝问道,“皇上跟前,王太医你还卖什么关子!”王太医汗如雨下,硬着头皮说道:“说不定济世堂的神医有办法。”济世堂的神医以紫雪丹治好皇长孙的事在太医院人尽皆知,偏皇帝不认,觉得是丹药治好的,觉得那个神医徒有虚名。王太医也知道自己可能会激怒皇帝,可也实在没办反了,接着道:“不久前,有个妇人眼睛被刺了根木棒,木棒拔出后,伤口被扯大,血流不止,是济世堂的那位神医治好了她,还保住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