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交易（1 / 2）
“达莉娅·德·劳伦斯……为什么那女人要来找我？”
艾萨·亚斯特揪了揪他亚麻色的头发，以刺激自己差点陷入死结的思绪。
他是一个聪明人，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升衔至军方的技术少校，还是在那个被誉为帝国最强的密涅瓦之翼中。单单以地位高低来看，他的才能甚至比希卡·艾克诺斯还要出众。
但即便是少年天才的他，前方也依旧有一座永远攀越不过的高山。
达莉娅·德·劳伦斯。
如果把艾萨形容为被才能所眷顾的人类，那么达莉娅便足以称得上「神」的宠儿。那个女人所受到的赞誉甚至超越了她的父亲，也有人称她是最接近初代的劳伦斯——那位人类救星艾尔蒙特利的存在。
的确，艾萨并不否认，达莉娅拥有着他梦寐以求的「天赋」与「才智」，上代的劳伦斯家主在意外中早逝之后，所有人都觉得帝国的发展将迎来最黑暗的一段时期。
但达莉娅的出现打破了这一预言，作为众人追捧的明珠，哪怕她年仅二十三岁，却也没人否认她站在了帝国魔导科技的顶点。
不论放在哪个时代，像艾萨这样的人都会被捧为天才，但自从帝国拥有了达莉娅之后，即便是再耀眼的天才也会被蒙上一层阴霾。
「没有一点能赢得了她」——这就是艾萨给自己现在的评价，虽然不想承认，但那即是事实。
他之所以那么想要拿到「瑟拉弗」的设计，也是为了能更接近达莉娅一步。如果连天才的想法都理解不了，那又拿什么去超越？
但这种情况对达莉娅来说却恰恰相反，作为居于顶峰的人，没有闲情俯瞰下方的风景，他们只会思考如何去更接近天空一步。
所以艾萨想不明白，为什么达莉娅会特地腾出时间来见他，还是挑在这种特殊的时间与地点，如果只是一般的事宜，只要让希卡来转告他就行了。
但这也仅仅停留在脑内的碎碎念，即便艾萨想不通，他也不可能错过这次与达莉娅面对面的机会。
虽然他很讨厌这个人就是了。
在门外踌躇了许久，他还是缓缓拉开大门，从门缝中渗出的光让艾萨注意到，那个达莉娅已经先他一步到达了这里。
“唷，你来了，亚斯特少校，我还以为你会爽约呢。”
还没等艾萨开口，年轻的女人便迫不及待地向他问好，达莉娅站在金属调控台前，注意到艾萨进门，便转头把目光投向他。
“怎么会，只有蠢货才会拒绝达莉娅大人的邀约吧，而且，我也不想惹希卡小姐不开心。”
“不过‘少校’之类的名衔还是算了吧，像我这样的小人物可受不起。”
“你还是老样子，油嘴滑舌的姿态真令人讨厌呢。”听到艾萨的回复，达莉娅“咯咯”地笑了起来。
“彼此彼此。”艾萨没好气地说，虽然他羡慕达莉娅的才能，却也没想着要去尊敬她，而后者显然也不在意这一点。
“话说回来，这里的布置和以前几乎是一模一样，军方不是出手很阔么？我看金属调控台的操作杆已经有些不灵光了哦？”达莉娅摆弄着身前的魔导设备，有点老旧的操作杆发出吱呀的声响。
“还请你别乱调这里的参数，不然老师看到了会骂我的。”
“说起来，你的导师应该还是那位奥尔德里奇先生吧？我有看过他的作品和理念，确实是不可多得的设计。”
“是么，我还以为达莉娅大人对我们的理论不屑一顾来着。”
“怎么会，身为帝国的同僚，我们应该互相促进与借鉴才对。”达莉娅微笑着摇了摇头，“毕竟我们肩负着的可是全「人类」的未来呀。”
“那你还真是生的伟大啊，达莉娅大人。”艾萨撇撇嘴，他对达莉娅这套人前的说辞并不感冒，说到底魔导科技也只不过是魔法与炼金术的延伸，即使帝国人瞧不起王国墨守成规的魔法使们，但越是钻研魔导科技的人，在本质上与魔法使也就越为接近。
什么人类的未来，魔法使所做的一切，不过只是为了让自己更一步接近魔法的深渊罢了。
而那个达莉娅·德·劳伦斯，无疑是整个帝国最接近那座深渊的存在。
“看来你不怎么认同我的想法啊，算了，这也无可厚非，毕竟我的所作所为也并不值得你去尊崇。”
作为密涅瓦之翼研究部的新晋核心，艾萨自然也有听说过达莉娅之前的传闻。据说她还待在军方的时候，曾与另一位天才——卡特斯托菲·巴里耶一同进行着魔导技术最新的研发，可当她就任魔法评议会的名誉会长之后，就连同着自己的研究成果一并离开了研究部，转而继承了劳伦斯家族的工坊。
其结果就是研究部多年以来的努力付诸东流，因为少了达莉娅以及现有的成果，剩下的所有人都无法继续进行研究。即便向达莉娅申请复制归还，得到的也只是对方冷冰冰的拒绝。
这就是「才能」的差距，是无能之人永远也无法越过的鸿沟。
这一行为不论被谁来解读都会理解为过河拆桥，不久后那位卡特斯托菲也黯然离开，虽然原因不明，却大概率和达莉娅脱不了干系。
对达莉娅来说，研究部的其他人不过是自己的附庸，是可有可无的「累赘」，哪怕离开了他们，自己的研究也丝毫不受影响。
但对于那些被无形间蹂躏过自尊心的其他人而言，那份经历无疑是莫大的耻辱。
“所以，达莉娅大人今晚找我到底有何贵干？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我这种人身上，抓紧时间去完善「万用魔素炉」的研究才更符合你的性格吧？”
“呵呵，看来你很着急呢，艾萨·亚斯特，”达莉娅轻轻笑了起来，“跟你狡诈的性格很不符哦？换作其他人的话，现在的你还在慢慢用自己的话术来套出对方的想法吧。”
“……”艾萨咬咬牙，眉毛弯曲到了不耐烦的角度。他真的很讨厌这个女人。
“好了好了，直接进入正题吧。话说，今晚应该不会有其他人来这里吧。”达莉娅左顾右盼，问。
“没有，今天是例行休假。”
“那就意味着没有人来打搅我们了吧，很好。”达莉娅点点头，随之清了清喉咙。
“我也听希卡讲了很多遍了，听说你对「瑟拉弗」的设计很感兴趣，有这回事吧？”
“果然……”艾萨喃喃。
现阶段他能和这位达莉娅扯上关系的，也就是他与希卡·艾克诺斯作为帝国代表搭档出战的这个事实。
「瑟拉弗」——抑或被称作试作型转轮式多重魔导发射器，是劳伦斯家独有的魔导器设计，而达莉娅却毫无征兆地将这能代表着魔导器未来方向的装备赠予了希卡·艾克诺斯，足以反映二者之间私交甚密。
艾萨能和希卡成为搭档并不是偶然，而是帝国军方特意的安排。如果艾萨能借此机会得以解析瑟拉弗的内部构造，无疑会对他的研究带来巨大的进展。
在达莉娅于帝国内呼声水涨船高的现在，他却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窃取天才的智慧，想来也挺可笑的。
不过他的期望落空了，希卡作为达莉娅的亲近派，没有半点想让艾萨接近的意思。
恐怕她也把艾萨的目的同达莉娅讲了无数遍了吧。
那么，今天达莉娅特地来找他，是为了警告与挖苦吗？
“不承认么？但我记得你在希卡面前表现得可是很直率啊。”
“达莉娅大人如果是这样理解的，我也没办法。”艾萨捏捏自己的鼻梁，默默诅咒着那位冷冰冰的银发少女。“我只是作为一名魔操士，对一件优秀的魔导器展露出应有的兴趣罢了。而且，作为帝国代表与希卡小姐的搭档，无论如何也是想为胜利出一份力的吧？”
“明明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就算实话实说也无妨。”达莉娅走近艾萨，麦穗色的长发摇动着，传来了一阵淡淡的清香。“不过你性格别扭这件事，我从魔导学院那时候开始就知道了。”
“既然你自己不好意思开口，我就替你把话说清楚喽？”
“「魔导极限理论」，这就是你的导师——海因茨·奥尔德里奇与你主张的理论吧？和现存主流强调「恒久」与「稳定」的理论完全不同，为了追求魔导器的威力与效能，便让其在「一次」的使用中便发挥全部的效果，是彻头彻尾追求「毁灭」与「杀戮」的理论呢。”
“……”
“如果按照你们的说法，那么魔导器形式的最优选择就是「炸药」，简直就像烟花一样呢。我在比赛中也看到了哦，你所制作的魔导器，真的是非常有趣呢。”
“没想到，达莉娅大人也会对那样的比赛感兴趣。”听到达莉娅不断阐述着本只属于他的理论，不知为何，艾萨心中突然涌起一份奇妙的感觉。
“但是这里又诞生了一个问题，魔导器毕竟不同于纯粹的魔法，即便你所制作的魔导器能产生的破坏力超过了艾尔蒙特级最高阶的魔法，在现阶段看来，那能起到的作用也很有限。”
“……你竟然能了解到这个程度啊。”
“呵呵，我就当这句话是赞赏吧。”达莉娅轻捂着嘴笑道，“你们制作好了最棒的‘烟花’，却不知道该如何将它们发射向深远的夜空，我说的对么？”
简直对得不能再对——虽然艾萨想就这么脱口而出，但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这么做。
「魔导极限理论」是艾萨·亚斯特的导师海因茨·奥尔德里奇与上一代劳伦斯的家主，也就是达莉娅的父亲一同提出的理论，目的是为了制作出超越人类能使用魔法极限的破坏力，是人类为了对抗上位的智慧生物而寄托下来的希望。
如果说能源源不断汲取世界的魔素，提供动力与能源的「万用魔素炉」是人类得以生存发展的坚实之盾的话，那么极限理论则是人类想要铸造而出的最强之剑。
龙种与精灵所释放出的魔法，能够轻易毁灭人类的任何一座都市，但人类的魔法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达到这一点，即便是克洛维亚斯王国最强的魔法军团所释放出的「联合魔法」也是一样，那是「三帝国联合系统」的限制，也是人类与生俱来的缺陷。
人类想要超越这一点，只能够依靠魔导科技。通过复数的术式链动，从而达到超越艾尔蒙特级最高位破坏魔法的效果，又因为其在使用时不会消耗使用者的精神感应力，可以说是人类所能拥有的最强的破坏手段。
但是，正如达莉娅所说的，艾萨他们制造出了「烟花」，却不知道怎样去发射。
不同于传统的弓弩，想要给予这样的魔导器足够的动力去达到相应的区域，比起单纯地制造来说要难上不知多少倍——就像制作弓要比制造箭麻烦许多一样，合适的容器才是极限理论达到自我完善的核心。
“毕竟不能误伤到自己人，现在最优的方式应该是使用魔操飞空艇从高空中进行垂直投放吧？但如果假想敌是能随意释放强大破坏魔法的龙种和精灵的话，那种方式未免也太蠢了。”
达莉娅掰着指头细算道，艾萨听她这样娓娓道来，不禁感觉有些头晕目眩——明明从没有参与过他们的研究，为什么达莉娅能够知道如此详细的情报？
“所以说你们才那么想要瑟拉弗不是么？对于你们来说，那家伙就是能撬动炮弹的「扳机」。虽然小了点，但核心方阵的机理是一样的。”
“真不愧是达莉娅·德·劳伦斯，我们的底细都被你看透了。”艾萨耷拉着脑袋，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因为对方几乎把能说的都说完了。
“这种程度可算不上什么哦？劳伦斯家好歹也和奥尔德里奇先生有过合作，这样那样的研究资料家父也有所保存，我只不过是把那些拿来翻了翻而已。”
“你到底想做什么？”艾萨忍不住地问，军方的研究和达莉娅现在所专注的事原本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如果不是因为缺少重要的核心资料，他也不想和这个女人扯上关系。
“呼呣……你猜猜看？”
“达莉娅·德·劳伦斯……”艾萨攥了攥拳头，他终于有些感到恼火了，“确实，我是很想要瑟拉弗，如果你只是抓住这点来嘲笑我的话，未免性格也太糟糕了吧？还是说，你是来奉劝我不要再对它有所垂涎么？”
就算你那么说，只要在比赛中获取足够的数据，总有一天也会把原理解析出来——本来，艾萨是想接着抛出这句话。
“竟然被你说成性格糟糕……看来我之前是有点说过头了。对不起，我道歉。”
“道、道歉？”艾萨愣住了，达莉娅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让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要道歉？没有任何理由，如果换做艾萨，他一定会借此势头狠狠接着嘲讽对方一把。
“其实之前我所说的只不过是推测，今天想来和你谈谈，也有确认这点的意思。不过看来我运气不错，真的被我说中了呢。”
“推测……确认？”
“既然事态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那么就没必要再继续废话了——”达莉娅从自己的长袍里拿出一叠羊皮纸，上面有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以及复杂的图案与咒纹。“这就是「瑟拉弗」的设计图，虽然不是原版，但也是我一个字一个字誊抄过来的，应该不会有遗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