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琼芳之宴(1 / 2)
都说雪入春分省见稀,然褚国气候既不如南岱潮润,亦不及西未温暖,到了春分这一日,仍是冻得人骨头发寒。
迢儿先还准备了几套半纱半夹的春衫,清晨到外头走了一趟,回来便乖乖拿平素的夹袄替我换上。
赴会之前她再次查过食盒,而后为我整理衣装,系上披风端详良久,犹是觉得遗憾:“平日朴素些都罢了,今儿百花争艳,真该穿件轻简衣裳,可又怕小姐冻坏身子……”
我轻敲迢儿脑袋:“那些衫裙轻简、粉黛风华的姑娘都是给别人看的,我又不需给谁看,何苦来哉?”
话是如此,至淑熙宫外,方知迢儿所言不虚。
眼前但见一片春衫轻薄,车轿阗咽的候门小姐们,尽管一个个冻得身姿瑟瑟,面上却仍桃容研艳,仿佛得遇人生中最大的幸事一般,眼里一水的闪闪光华。
各人身后的丫头奴仆更不消说,把手中食盒当成比性命还紧要的东西护在怀里,惟恐有了闪失。
我的行辇近前,众人依依行礼。人群中细辨去,见到几个从前玩得极好的朋友,只是碍于礼数未能说话。
进了宫门,我问秋水:“她们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秋水道:“开宴时间是辰时正,此刻才辰初,还有小半个时辰好等呢。”
迢儿小小啧了一声:“听说她们卯初就入宫了,乖乖,那时候天还没亮呢。她们就穿着这一身儿在冷地里等到现在,面上还笑得出来?我真是大大的佩服啊。”
我看迢儿一眼:“太后宫里,小心说话。”
殿中有阵阵花香浮动,宫门内外柳色未黄,淑熙宫却不知从何处折了新鲜的桃花供瓶,一片清媚春色。
太后娘娘正在喝茶,如素身子不好未到,下首座里头一个是应绿,次下便是几个数不上名份的媵嫔。
我向太后行过礼,“臣妾来迟了,请母后恕罪。”
“哪里的话,离开宴还早呢,难得这几个孩子不嫌闷,来得这样早。”
太后身着牡丹穿绣的盛装,兴致极好,向我微笑道:“娴妃头一次参加琼芳宴,不必拘谨,好生热闹一番才是。”
“是。”
落座后,我不着痕迹向应绿身上打量:一裘桃波生水裙极有生色,配着髻上一支白玉步摇,既衬出自己娇柔姿容,又不压过太后的风采,可谓极有机心。
应妃一转眼珠,与我对上视线,娇然浅笑:“承母后看重,自打入宫以来,年年的琼芳宴皆是臣妾操持。臣妾虽则不敢懈怠,难免有照料不及的地方。娴妹妹惠质兰心,今年本该由她着办,可是皇上又不允……”
太后听了微微一笑,“本是哀家怕你累坏身子,不愿你操劳,既然鄞儿信得过你,那再好不过了。”
“正是呢。”应妃乖巧应了一声,一眼望来:“只是怕娴妹妹把这事放在心里,同我生份就不好了。”
我嘴角轻勾,颔首道:“姐姐哪儿的话,都是一同为皇上分忧的,姐姐如此能干,妹妹只有虚谨向学才是。”
叙话的功夫,春芙堂布置妥当,各色食盒由司膳房检查后传进。太后起驾,入堂中主座,之后等待多时的小姐们终于入宫进殿。一一行过大礼,又是几盏茶功夫。
太后看着这些娇滴滴的女孩儿,脸上泛出光彩。“人老了,就愿意年年看些青春面孔,好像永远开不败的花儿,长不尽的草,全是勃勃生机。今日只图一乐,你们谁也不许拘礼,都坐下吧,说说笑笑,好叫我心头欢喜些。”
众人依言落座,佳人婉婢群芳满堂,即使不言不笑,一片颜色已经热闹至极。连不喜热闹的我置身之中,亦觉舒怀。
一巡清酒,两行小菜,太后命人传食盒。宫人将食盒依坐次捧上,食盒的主人便介绍自己的糕点,上奉太后,余者再行品评。
如此熙然有序,等轮到张员外家的小姐,迢儿悄悄捅了捅我,我不由淡笑。
张试晴是与我从小一道厮混起来的,交情甚笃。记得这妮子擅长庖馔,今日我倒要开个眼界,看她做的什么。
宫人将食盒捧过去,张试晴含笑起身,翘着纤指打开盒盖,眼中的笑意却一下子僵住。
“这……”她脸上依次闪过吃惊、局促、恐惧,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皱眉。
与我的胡打海摔不同,张试晴可是个地道的端庄小姐,若非遇到什么了不得的事,她断不会如此失态。
但到底是什么事,食盒里到底有什么?
满座钗鬟低语议论,太后娘娘仍旧宽和,笑道:“可怜见的,你这孩子带来了什么,或好或坏,说就是,哀家既非品评大家,也不是吃人的老虎,怎的吓成这样?”
应妃随声附和:“母后凤仪尊荣,寻常小家子见了,哪有不敬畏之理呢。”
张试晴独自一个站在人群之中,本已窘迫,闻言陡然打个哆嗦,细声细语道:“太后娘娘恕罪,民女、民女做的是……”
她连说三个“是”,是什么却始终说不出口。我益觉有疑,可旋即自驳,难道这等大宴上还有人敢动什么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