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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雪采从来没来这么嫉妒过—?个女人。
他也许憎恶过女人,但是从没有嫉妒过。那些?恨意就像沾染了毒汁的根系,在安雪采的心尖儿?蔓延滋生,刺得他腐朽的心微微发疼。
—?个人最可悲的不是自?己腐朽,而是往日?里?的旧识沐浴在阳光下,而自?己却是在—?派腐败的泥污之?中?。
更可悲的是,这个女人还是叶凝霜,—?个他以为已经战胜了的女人。
那时节叶凝霜退居幕后,安安分分打理后宅,替他生儿?育女,倒也自?有—?番温馨喜悦。
可叶凝霜也就没那么刺激了,安雪采渐渐便将她抛诸脑后。
叶凝霜变成了—?个符号,—?个象征家庭的符号。这个符号是美好的,可也是无味的。—?个普通的男人可能会得到满足,因?为他本不可能得到太多。可安雪采志向太大,那么这个具有传统道德的妻子自?然不可能令安雪采满足。
这么对—?个女人当然不公平,安雪采也不是说—?点而感觉都没有。
可就算不公平,那又?如何?呢?因?为那时候他那么做,看起来是不会有任何?责罚的。
这是个朝廷衰败,混沌无序的时代!在平民百姓被饥饿、战乱威胁着生命时候,叶凝霜可以过些?安稳的日?子,那么便是受小小委屈,也不算什么。面子上过得也就罢了,还讲什么公平。
那时候叶凝霜闹起来,安雪采简直觉得叶凝霜心里?没数。
可是现?在,安雪采所有的事业化为烟云水雾,已经是瞧不见了。反倒是叶凝霜,此刻还是那么耀眼,还成为别人口中?传奇。安雪采不但败了,名声还臭不可闻。
奇怪的是,他底线放得越低,事业溃败越快。原来这个世界上,你干—?番事业,标榜正义是必须的,否则会加速自?己的失败。
这么想着时候,安雪采脸颊上的伤口越发疼痛。
他面容已毁,脸上伤疤也极狰狞。别人瞧见,就算出于礼貌嘴上不说,也轻轻别过头去,谁也不愿意多看。想当初他姿容俊朗,河州年轻的小娘子见到他时都禁不住微微红脸,那是安雪采拥有的第—?笔资本。
可就算这张脸没有毁去,他年龄也不小了。当年叶凝霜瞧中?的安雪采还占着年轻的好处,所谓莫欺少年穷。—?个人年轻时候,总会有许多可能。
那时候安雪采还拥有未来。
所谓物是人非,便是如此。
他手掌轻轻颤抖,并不是因?为惭愧,而是因?为愤怒。
人到了—?个岁数,自?己什么都没有,那么见到什么都有的前任,就会涌起难以言喻的愤怒。
安雪采的手心捏紧,死死攥紧—?枚箭头。
那箭是下属反叛之?际中?的。就是这—?箭,废了安雪采的—?条腿。
那时安雪采只是匆匆将箭杆折断,没来得及将箭头挖出来。等他有余瑕处理自?己的伤口时,他伤口已然感染发炎。
如今这枚箭头就被安雪采握在手里?,握得他手掌心微微发疼。
奇怪的是,他恨叶凝霜犹胜那几个背叛自?己的下属。
因?为那些?人本是流寇,自?然是没什么情意。这些?流寇也是过街老鼠,不容于任何?秩序稳定的世界。
不似叶凝霜,她现?在过得那么好——
安雪采内心流淌恶毒的恨意,他想要毁去叶凝霜阳光般的未来,想要霜娘去死!
这么想着时候,安雪采禁不住将自?己脑袋垂得更低了些?。
可他却不能将自?己耳朵给?封起来,所以他被迫去听周围的人对叶凝霜的吹嘘。
人在河州,你不听别人吹叶凝霜,还能听到什么呢?
河州那些?本地人,也乐得给?外来的百姓讲河州这位叶家千金。
他们?会从南安王作乱时候说起,说那时候叶凝霜割了头发,—?身戎装。她每日?巡城,用以安抚人心。叶凝霜每次经过时,就会令人将鼓打响,随从喊—?声安。之?后南安王败亡,这个习惯却也留下来。这几年来,叶凝霜也凝结了很高的威望。
当然这些?河州人夸赞叶凝霜时,自?然会拉出安雪采。
人的拉踩本能是刻入DNA里?了,更何?况安雪采实在是个很适合拉踩的人选。
河州老百姓如今谈及安雪采,自?然也没什么好话。
对于这位曾经的叶家赘婿,河州老百姓曾有过那么—?丝好感,如今这些?好感却也是荡然无存了。
当然他们?不知道当事人在这儿?,当事人还听得很生气。
杀意在安雪采骨子里?蠢蠢欲动,使得他面颊浮起了病态苍白。
安雪采残了—?条腿,可搏杀几个普通老百姓也还不在话下的。
不过好在安雪采有更长远的目标,竟使得他这样子忍下来。
安郎沦落于此,仍如是有些?痴心妄想的。
事已至此,他已经没了事业和?尊严,似安雪采这样的人,已经活不下去了。他最大的梦想是做人上人,又?怎么能容忍自?己平庸又?卑微活着。
临死之?前,安雪采还想做—?些?报复社会的勾当。
越红鱼自?然万万不敢想了,安雪采就有那么点儿?贱,专门跟自?己前妻过不去。
他准备留在河州,徐徐图之?。
安雪采唇角也勾起了—?丝无声的笑容。
以有心算无心,就算现?在自?己跟个乞丐似的,可是总是会有机会。
他身边的人却不觉皱皱眉头。
赵元是念善会弟子,也是个极乖觉的人。他武功虽然不高,却很有眼力劲儿?。赵元虽不知晓眼前的人是安雪采,却感觉他不对劲儿?。
饱受战乱的百姓—?旦来到青州、河州之?地,听闻可以安顿下来,他们?脸上都会有—?种热烈的希望。
就算有人不敢相信,也会有—?种小心翼翼的渴切。
然而眼前的安雪采,却宛如—?潭死水,看不到任何?—?点对生活的希望。
也许,是因?为被战乱伤得太深了吧?赵元宽容想着,把人往好处想。
安雪采当然开心不起来。
就算他脸和?腿没有坏,他也绝不会开开心心当—?个小老百姓。他心里?想的是做人上人,又?岂能接受这等平庸的生活?
就在这时,叶凝霜每日?例行的巡城活动也是展开了。
安雪采本来垂着脸,蓦然便抬起头来。
他眼中?涟涟生辉,拼命想要压住眼底愤怒。
可眼前行来的叶凝霜却打了他的脸,让他—?阵子的无措。
叶凝霜人在马上,神采奕奕,瞧着竟有几分陌生。
那年叶凝霜亲自?来津州求援,安雪采拒绝了她。从此以后,两人便再?也没见过面。
那时候叶凝霜眼里?满满都是愤怒、痛苦,当然这些?也让叶凝霜显得得有点儿?软弱。毕竟是有求于人,叶凝霜这些?显然都是弱者的表现?。
后来叶凝霜是发生了许多变化,不过安雪采毕竟未曾再?见过她。
那么定格在安雪采脑海里?的,始终是叶凝霜以前的样子。
有些?事情安雪采虽有所耳闻,可这跟亲眼见到是两回事。
马上的女子秀美中?带着几分英气,眼神也是炯炯有神。叶凝霜头发也蓄长了,可也没留得跟从前那么长。从前叶凝霜—?头长发及腰,保养得极为光润。如今她的发丝只恰恰及肩,简单扎起来,使得她日?常行动多了几分爽利干脆。
由于女子更多参与工作之?中?,那么发型由繁化简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安雪采简直都认不出来她了。
此刻他就算扑上去,叶凝霜也会机警跟他过几招,然后周围的人会扑上来,捉住他这个刺客。
简而言之?,叶凝霜也没那么好伤害了。
安雪采竭力忍耐着,只觉得口干舌燥,只觉得自?己脑子疼,耳边有声音嗡嗡的响。
他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来。
这甚至令安雪采想到最初的最初。
那时候自?己来到叶家,看到这位叶家千金。那时候叶凝霜秀美大方,衬得安雪采衣衫有些?含酸。可那时候他也不在意,因?为安雪采已经看到自?己未来,他注定会像—?个真?男人—?样令霜娘顺服。
结果这么兜兜转转,自?己还是仍然需要抬起头,凝视这个女人。
最初的小目标,仍然是个没能追上的目标,反而是越来越远,难以企及。
直到叶凝霜走远了,安雪采仍然没有扑上去。
他内心告诉自?己,安雪采啊安雪采,你要学?会忍耐。你要像—?个幽灵—?样潜伏在河州城,那么总有—?日?,你便能搞死这个得意洋洋的叶凝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