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丝绢小像(1 / 2)
杨暄一路飞奔,冲到崔俣房间?,看到崔俣躺上?床上?,唇色浅白的样子,疼的心都抽抽了。
“崔俣——”
“吼!”
小老虎突然跳出来,横在他面前,伏低身体,冲他低吼。
这是个熟人,小老虎知道?,闻得出气息,但主人现在很虚弱,经不起折腾,这流氓大个子不准随便扑!
杨暄及时止住步,闭眼顿了顿神,伸手撸小老虎的颈毛:“我知道?了,你乖。”
小老虎这才没继续凶,圆脑袋顶了顶他的腰,让他赶紧看看主人,主人晕倒了!
杨暄握住崔俣的手,触感冰凉。
他单膝跪在床前脚榻上?,右手指尖滑过崔俣的脸,替崔俣把碎发别到耳后:“卿卿……”
崔俣没有回应,睡的很沉。
他轻轻俯身,在崔俣手背落下一个吻。
时隔多年,他仍然清楚的记得与崔俣的初遇。
那是他人生最低迷,最危险,最烦躁,最漫长的时间?。
崔俣像一束光,大雨天,一身泥浆,脏兮兮的出现在他面前,他甚至看不清崔俣长相,何谈美貌?他不知道?崔俣长的好,只记得那一双眼睛。
像大雨洗过的天空,澄净又清澈,随风带着雾气,看似柔软脆弱,实?则充满了生命力,倔强的,顽强的,欣欣向荣的,带着一抹春草萌发,誓要长满所有地面的勇气,刺的几乎走投无路的他眼睛生疼。
他本不该随意?轻信陌生人,不能一路同行?,哪怕有控制手段。
他不该连累外?人,身后有追兵,身边有内奸,往前一步可能就是死,他是太子,不能连累自己?的子民?。
可他没忍住。
他想看清楚,这个看起来柔弱又坚强,像兔子又像狼的男人,到底是谁。
后来……看是看清楚了,自己?也陷进去了。
崔俣很聪明,比他认识的所有人都聪明;崔俣智计很强,想办什么,总能办到,想堵他,逼他听?话,也次次能成功;崔俣很懂他,比所有人都懂。
一次又一次,崔俣挑起他的兴趣,让他想要征服,想要占有……慢慢的,想要臣服,想要亲吻崔俣的脚尖,想要压在崔俣在身上?,品尝他身体的每一寸,想要以江山为聘,永世共好。
可他的崔俣,身体很不好。
这不是第一次看崔俣躺在床上?了……
每一次,都让他心脏揪起来,疼的不行?。
经验告诉他,只要睡几天,崔俣就会?醒过来,看着再危险,其实?不会?有事?;理智告诉他,不能急,稳住就好,耐心等;就连崔俣自己?,也同他说过,自己?的身体自己?懂,他不会?有事?。
可杨暄……还是忍不住。
这是他的崔俣。
天底下这么多人,只有一个崔俣。
他只想要他,旁的,都同他无关……
杨暄安静下来,亲自接过崔俣的贴身琐事?,打热水,拿细棉布给?他擦拭身体,给?他换汗湿的衣服,给?他喂水喂药,衣不解带的照顾,大小琐事?全部要插手,就是不愿意?离开一步。
这份熟练体贴,冷静下来的小叔叔都感动了。
旁的不说,只这一件事?,就足够证明杨暄真心。
一国太子,地位尊贵,崔枢亲眼看到过,杨暄可是很傲的,莫说伺候别人了,平日里基本什么琐事?都不沾,下面人伺候他都伺候的头疼!
早年有义城郡老宅共处一段,崔盈对这状况稍稍熟悉一点:“哥哥身体一直称不上?多好,之前在义城时,常有病痛,太子殿下……也是这般照顾哥哥的。”
原来那时便开始了。
怪不得这么熟练。
崔枢轻轻叹了口气,为了崔俣能这样……大约他真能放心了。
……
夜里,王妩来了。
因离的略远,她快马加鞭,一路急驰,回城也是深夜了。还好有英亲王相陪,拿出皇上?亲赐金牌,方?才能进城。
急急赶到崔家,前院灯光大亮,崔俣房间?内气氛紧张,隐隐有血腥味传来……
王妩鼻子动了动,眉心立刻蹙起来,提着裙子快步跑向房间?。
英亲王老爷子背着箱子在后头追:“到都到了,不差这一点工夫,你慢点,当心脚下,有台阶啊!”
王妩冲进房间?,一眼就看到,杨暄手腕正悬在崔俣嘴前,给?他喂血。
“怎么了?”
杨暄看到她,眉头仍然皱着,声音却明显松了一口气:“像是噬心蛊又动了。”
“我看看——”
王妩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过来,杨暄赶紧让出位置,把崔俣的手拿出来,给?王妩诊脉。
至于他自己?,则退到一边,随手拿了一个帕子,压处腕间?伤痕。
王妩捏着崔俣的脉,柳眉微蹙,神情凝重,不多时,手就伸向一边——
英亲王老爷子已经到了,夫妻相处多时,默契十足,不消王妩说话,老爷子一看,就知道?是在要金针,麻利的打开箱子,熟练的找到金针送过去,刚好碰到王妩的手。
王妩迅速找好几个位置,给?崔俣行?针……
老爷子与杨暄对视一眼,神情里很有一种‘感同身受’,‘兄弟你辛苦了’的感觉。
虽然二者辈份并不是兄弟。
王妩针行?的很快,不多时,崔俣就安静了下来,表情安详,没咬唇,也没再颤抖,看起来是舒服很多了。
杨暄给?崔俣擦了擦汗:“他怎么样了?”
这边老爷子也正在给?王妩擦汗:“年纪不小了,别老这么着急……”
杨暄:……
王妩嫌弃的推开老爷子,看向杨暄:“你的感觉没有错,蛊虫的确又动了。”
崔俣身上?的噬心蛊,发作起来没有规律,想动了就会?动一动。不过因为杨暄与他总在一处,亲密不断,这蛊虫压制的不错,并没有多折腾崔俣。
这一次,大概是崔俣身体虚弱,本身抵抗力就下降,蛊虫就跟着兴风作浪了。
杨暄见崔俣好好的,突然咬紧牙关,身体颤抖,手捂向胸口的位置,身体还略略弯了起来,就知道?不对,赶紧割破手腕喂血给?崔俣。
他的血,是压制解药……
“你反应的很快,给?血时机很对,这一波,算是压下去了。”王妩擦着手,蹙起的眉头并未舒展,“可这种时候突然发作,不是个好信号……”
杨暄眉头紧紧皱起:“怎么说?”
王妩眼睛看向他:“照理,他身上?的蛊有你精血压制,你二人亲密度未有下降,这蛊应该一直不发作才对,可今日它动了。它能意?外?动一次,就有第二次,日后,只怕你不能久离崔俣身侧。而且,他身上?这蛊,若四五个月还未能得到方?法尽数除去,就危险了。”
杨暄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龙卫那边已有蛊师线索,过了年,就会?有人过来,加上?路上?行?程时间?,四五个月,应该能赶得及。
至于久离……他怎会?舍得久离崔俣身边?
如今形势于他大好,除了顾忌到阿史那呼云,他得尽量低调,旁的事?,已难不倒他,每日抽时间?看看崔俣,完全做得到。
“还有他这晕……也晕的没道?理。”
王妩又捏了一次崔俣的脉,细细感受:“思虑过多,心血枯竭,又遇严寒,邪风入侵,数病齐发,一时意?识抽离是可能的,但一直这般昏睡,不得清醒,却是不应该。他脉象有疾,却很有力,按理不该这般虚弱。”
杨暄若有所思。
崔俣类似病况,他经历过几次,除噬心蛊外?,旁的症状与以往无益。他担心,只是担心发生什么意?外?,如今王妩这般说,脉象有力,生命无虞,想是不会?有事?了。
“许是体质特殊,崔俣这样子,我照顾过几次。”
王妩听?他这般说,眉间?忧虑收起了些许。
天下疑难杂症那么多,个体差异也屡屡存在,她哪能看的全?家属有经验,就代表这病症有规律,有门路。
“那我先开个方?子,驱除他身体里的寒意?……”王妩坐在桌边,刷刷开方?子,眼睛内隐含亮光,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她必须得好好跟进病情,随时捏脉,好好研究一下这特殊体质!
于是接下来,王妩就在崔家住下了,也不回王府,见天不是在捏脉研究崔俣病情,就是准备各种药,再就是和白氏在一起聊天。
杨暄:……
虽然有位大夫随时待命,帮忙看顾自家宝贝儿很好,可他有一种,呃,微妙的被打扰的感觉。这位王妩姑奶奶,是不是来的太勤快了点?
英亲王老爷子:……
这都到洛阳了不回王府,住别人家,不觉得冷落他这位功劳无比大,谁见谁怕的王爷了么!哪怕来往的勤快点呢?他愿意?护送啊!
……
整整三?日夜过去。
崔俣全然昏迷,意?识飘离,梦境一个接着一个,从上?辈子到上?上?辈子,再到原身存在时的故事?,全回顾了一遍。
他想起来了,那段穿越过来丢失的原身记忆……他全部想起来了。
原身少年是庶出,生母早逝,被嫡母欺负,日子过的相当凄惨。可少年没有反抗,只是默默忍着,善良又无依,像只可怜的小兔子。善良,忍耐,都是好品质,可这些品质出现在一个逆来顺受,不知反抗的人身上?,就是悲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