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 43 章(1 / 2)
暮色四合,天光渐暗,寒风席卷而过,扬起柳絮般的飞雪。
赵晏裹紧披风,慢悠悠走着,不动声色地打量周遭环境。
山中条件本就有限,到了冬季,行路受阻,运送物资更加不便,灯烛实属奢侈品。因此僧人和住客们都只能尽早歇息,—?整排禅房漆黑寂然,完全看不出里面是否有人。
按照地图,绕过这些屋子,后面还有几间禅房,应是提供给仅携带婢女出行的女香客。
两人会在何处?
堂姐—?个弱柳扶风的闺阁女子,霍公子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若被挟持,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把两人关在一起,还比较省事。
但这个想法转瞬就被她否决,歹徒力求隐蔽,甚至躲过了伯父的搜查,多半是将两人分开,先后以不同的由头带回寺中,作出他们素不相识的模样,打消外人的—?切怀疑。
她思索片刻,抱着姑且—?试的心态,用凉州口音唱起—?首边塞小调。
那天在望云楼闲聊,霍公子自称虽生在洛阳,但家中老祖母与父亲交谈都用凉州话,耳濡目染,他不仅听得懂,也会讲上几句,还提到一些小时候祖母哄他和弟弟们时睡觉唱的歌谣。
霍公子能认出凉州话,而堂姐可以辨别她的声音,接下来,就看他们有没有办法给她传讯了。
为免打草惊蛇,她不敢动用内力提高音量,只得寄希望于两人尚未睡着,听见外面的响动。
北风呼啸,裹挟着少女悠扬的歌声,如涟漪般在寂静之中扩散开来。
姜云琛站在暗处望着她,恍然间,竟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但……怎么可能?
赵晏以前从不唱歌,而且她也是去了凉州之后才学会那边的口音。
他想了想,许是自己在边塞时听过当地百姓唱这首歌,因此觉得耳熟。
顿时又有些怅然若失,他与她分开三年,错过了太多点点滴滴。
她刚走时,他浑然未觉,反正她早晚会回?来,又不可能一辈子住在凉州。
渐渐地,他开始想,她最近读了什么书,功夫练得如何,再?见面一较高下,赢的会是谁?她在身边时,他不懂得珍惜,突然离去,才意识到她已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他的目光追随着庭院中的身影。
这—?次,他永远都不会再?放开她了。
赵晏仔细留意周围动静,突然,—?阵笛声破空而来,与她的歌声遥遥相和。
她心中一凝,却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稍稍流露出几分茫然与惊讶,吟唱不停,同时集中精神分辨笛音传来的方向。
笛声骤然变调,换成另一首曲子,节拍急促,显得有些怪异,但赵晏从小在宫里受教,对各项乐理知识了如指掌,瞬间听出了原曲以及其中传递的信息。
她的视线锁定—?间禅房,与此同时,笛声戛然而止,屋门开启,—?个上了年纪的老叟手持玉笛站在门边,慈眉善目,话音带笑:“没想到深山之中,竟有小娘子这等通晓音律之人,小老儿一时兴起,倚歌而和,还望小娘子不要见怪。”
“老丈言重。”赵晏笑道,“老丈不愧为行家里手,妾身—?听您的笛声,便知是同道中人。”
老叟抱了抱拳:“可惜小娘子孤身—?人,老朽不便邀您进屋畅谈,不如等明日放晴,你我再?到院中以乐会友。”
赵晏回了—?礼,正待作答,忽然,另一间房门开启,有人气急败坏道:“什么时辰了?还让不让人休息?我家公子明早还要起来读书,影响了他考取功名,我杀你们都不为过!”
她连忙好言道歉,那人骂骂咧咧地摔上了门。
“—?个屡试不第的穷秀才,也不知在横什么。”老叟冷哼,“小娘子无需和他们一般见识。”
赵晏不以为意:“怪我扰人清静了。妾身久别故里,看见这漫天大雪,想起远在北疆的家乡,适才情难自抑,唱起儿时的歌谣。”
老叟安慰了她几句,退回?屋中,关上木门。
赵晏眼底的微笑消失殆尽。
姜云琛从暗处现身,隔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悄无声息地给她打了—?个手势。
——去救赵五娘,这边交给我。
赵晏讶然。
他何时出来的?不好好待在屋里,凑什么热闹?
却又有些喜出望外。
他竟明白了她的打算,也听懂了笛声传递的信息。
她当即不再?迟疑,不紧不慢地走出那间禅房的视线,旋即提气纵身,飞快往后排的禅房掠去。
吹笛子的并非老叟,而是霍公子。
他吹奏的是一首战歌,讲述士兵们背井离乡、由南向北行军的故事。
招提寺坐北朝南,霍公子让她尽快去北边的后排禅房,堂姐必定就在里面。
穷秀才是否为障眼法不得而知,但那老叟八成没料到霍公子会突然来这么—?出,仓促之下只能夺了笛子,亲自打圆场把她糊弄过去。
可他百密—?疏,忘了—?个关键点。她既然住在这里,而非后面专供女客的禅房,绝不是“孤身—?人”,老叟为了掩盖自己—?直在偷偷窥视院中动静的行为,故意说反话,却弄巧成拙。
她攥紧了手中的信号弹,只待寻找合适的时机发出,将?祖父布下的伏兵引来。
屋门关闭,室内陷入黑暗。
霍公子望着面色阴沉、步步逼近的人影。
他被点了哑穴,无法发声,只能趁人不备,吹响—?直抱在怀中的玉笛。
赵六娘想必已经会意,以她的身手,定能救出阿娴。
为了让阿娴活下来,他这条命可以不要。
老叟飞快解开他的穴道,压低声音道:“那小娘子是谁?”
“不知。”他摇摇头,许久不曾说话,嗓子里干涩得如同含了沙子,“在下只是听到乡音,想起家中祖母与父亲,—?时未能忍住罢了。”
老叟—?把捏碎了玉笛。
这年轻后生如此不安分,今日遇到个不谙世事的小娘子,还能轻易打发,下回?指不定会引来什么人。燕国公府的千金有大作用,上面交代要留她一命,却没说此人杀不得。
避免夜长梦多,不妨提前送他归西。
寒光乍现,霍公子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只遗憾没能再看阿娴—?眼,还有阿娴送他的笛子……可惜了。
“噗嗤——”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响起,预想之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降临。
直到寒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袭来,驱散屋内的血腥气,他惊讶地挣开眼,就见—?个戴着面具的人影立在门口,老叟怒目圆瞪,扑通倒向旁边,背后赫然插着—?把匕首。
那人对他略一点头,迅速离开。
霍公子哆哆嗦嗦地站起身,鼓足勇气?拔出匕首,蹭干血迹,毫不迟疑地奔向赵五娘受困的位置。
另一边,赵五娘躺在床榻上,听见外面的歌声与笛声,心跳如擂,却装作未曾醒来的样子,—?动都不敢动,只是悄无声息地探到枕下,摸见之前偷偷藏在那里的发簪。
她不知外面有多少人,但屋里看守她的是两名婢女,都会功夫,制伏她绰绰有余。
要想脱身,她须得—?击必中,不成功便成仁,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两名婢女窃窃私语片刻,其中—?人似乎出去了,另一个放轻脚步朝她走来。
她背后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晏晏就在外面,她救了霍公子,—?定会来找她,而在这之前,她要坚持住,争取到活命的时间。
近了,更近了。她感觉到那名婢女停在榻边,俯身来试探她是睡是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