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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赐娴一换就是很?久。
陆时卿知道她闷了整月憋坏了,难得?出去望望春透透风,不想坏她兴致,心道最多就是迟到?一些,也没什么,就不催她了。
毕竟在?回鹘的事情上,他表现得?不积极点,圣人反而放心。
他闲来无事,起身去瞧孩子。
卧房里两个摇车并排靠着。陆元姝在?睡觉,呼吸非常匀称。陆元臻却?醒了,睁着双眼在?瞅妹妹。大约是觉得?这样平躺着斜瞅太累了,便蹬着个脚,耸着个肩,想把自己翻个身,侧过来看。奈何筋骨还太嫩,力气?不够,怎么翻都?翻不过来,使?劲使?得?一张小脸通红。
陆时卿看清他意图,一时觉得?好笑,上前一拨,就帮儿子成功翻了个身。
但陆元臻好像不喜欢,委委屈屈看他一眼,转而又?想把自己翻回来。
真是难搞。
陆时卿只好再把他拨平了,接着就看他重新回到?了先前努力翻身的情状。
他懂了。儿子是个倔的,喜欢靠自己。
他好整以暇地站在?一边旁观,等?他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自己颠了过去,才伸手把他抱起,低头道:“跟你娘一样是个小祖宗来的,这下?满意了?”
陆元臻有听没有懂,朝他“咯咯”地笑,似乎对他身上这新色的官袍很?感兴趣,屁股捱着他的臂弯,小手却?攀上了他的衣襟,一阵乱挠。
陆时卿看了眼自己皱巴巴的衣襟:“你娘刚给整平的。”说着拨开他的小手,然?后?颠了他一下?,示意他安分点。
哪知陆元臻这就不高兴了,小嘴一瘪,一副马上要哭给他看的样子。
陆时卿觉得?,对女儿能惯,对儿子却?不可娇养,面色一暗,大概是“有本事你就哭”的意思?。
然?后?陆元臻就哭了。却?不是用眼睛。
陆时卿感到?一股湿意在?臂弯处蔓延开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陆元臻就这样往他手上尿了个通透舒爽。
“……”
元赐娴换完衣裳出来,瞧见的就是陆时卿飞似的把孩子丢回了摇车,震惊无比地提着个湿淋淋,淌着水的袖摆。
她一愣之下?反应过来,目不忍视地望着他。再转眼一看摇车里的陆元臻,儿子还在?玩命地笑,像是一点不觉得?自己酿了什么大祸。
元赐娴哭笑不得?地上前去,叫拾翠和拣枝赶紧照顾孩子,然?后?挑了陆时卿干净的那只袖子,揪着他往净房扯,一路道:“就这点功夫,你是怎么惹的元臻?”
她原本自然?是想去顾儿子的,毕竟陆时卿都?这么大个人了。但一想到?他那点洁癖,又?不好把他交给两个婢女,所以才亲手把这目瞪口呆的人拉了过来。
陆时卿的脸黑得?都?能研出墨,好半天才回神,脚步一顿,像是终于想起什么,回头就要撒了腿去教训儿子,被元赐娴一把拦住:“得?了得?了,你还能揍他不成,换衣裳要紧!”
要不是亲生儿子,陆时卿现在?大概已经原地炸了。
他一路隐忍,到?了净房才蓦然?醒悟:哪来的衣裳给他换,他刚升的官,眼下?就这一身崭新的行?头!
元赐娴显然?也反应了过来,跟他面面相觑了一晌,还是动手把他腰带卸了。没得?换也得?搓洗搓洗,总不好拿这身有味道的行?头去接待人家回鹘使?节吧。
不过刚足月的娃娃只吃奶水,其实还是挺干净的,也没什么熏人的气?。只是陆时卿毕竟迈不太过洁癖的坎,便颤着个睫毛,紧紧咬牙,闭着双眼由?她穿穿脱脱地折腾。
等?官袍被急急烘烤干,元赐娴和陆时卿入宫的时辰早已晚了许多,直接错过了前头徽宁帝会使?臣的大场面,听说回鹘一行?已经落了脚,伽斛公主则被皇后?请到?了太液池畔赏湖景,随行?的另有一众皇子与几位宗亲及官员。
元赐娴一听就知道,圣人是把促成和亲的重担交给了皇后?。那些适龄的皇子其实都?是给伽斛公主相看去的。至于阿兄之类的宗亲,还有几名很?可能都?老?掉牙了的官员,就是走个过场,作作陪衬,叫场面不要太干,最好别?让人家公主一眼便看出是叫她“相婿”的,免得?她脸皮薄,闹个尴尬羞涩。
元赐娴挽着陆时卿走近太液池时,湖边亭中倒是派其乐融融的场景。
上首位置坐了梁皇后?,其下?大约就是传说中的伽斛公主了,一身白底金纹的窄袖翻折领长裙,锥状的回鹘髻高高束起,珠玉琳琅,看脸容生得?十分精巧,高鼻深目,蜜色的肌肤虽不太符合大周的审美,却?透着股别?致的韵意。
再看周围,赫然?坐了一圈气?度不凡的天家贵胄,老?六老?九都?在?,连十三皇子都?凑了个热闹,在?旁吃着果子作陪。论起青年才俊的数目,真比她两年前在?芙蓉园相看郑濯的时候多上好几倍。
陆时卿看她这不知算不算艳羡的眼神,偏头问:“羡慕?”
元赐娴忙摇头,一脸得?意:“数不在?多,在?精,最好的都?给我挑拣走了,剩下?的便是从?延兴门排到?西?市,又?有什么可羡的?”
陆时卿很?是受用地一笑,把她往自己身侧带了带,只道回去后?真该熬熬她这张嘴,看能不能熬出蜜汁来。
俩人无意引起众人注目,但到?底是不能的。论身份,一个是宰辅,一个是郡王女,论相貌,说得?夸张些,没等?他们走近,亭子里就先都?滟滟地亮了。好几人因此都?朝这边投来了目光,先看升官拜相,春风得?意的陆时卿,再看他身边袅袅娜娜的娇妻。
陆时卿也看了眼元赐娴。
她说鹅黄跟紫特别?搭,所以穿了这个色的襦裙出来。襦裙样式没什么特别?的,不至于喧宾夺主,但胜在?颜色衬肤又?抢眼。要不是她额前点了花钿,头上作了妇人髻,当真嫩得?跟没出阁的小姑娘似的,仿佛眼光用力几分,都?能给掐出水来。
这衣裳选的,着实太心机了。再瞧妆容,看似寡淡实则精致,不浓妆艳抹,反倒更显她本色容光,叫人惊艳不已。
陆时卿这下?有点后?悔带她出来了。为了叫她放心,他自己现在?反倒有点不放心。
不说别?人,就讲九皇子郑沛,若不是当初在?芙蓉园晕船丢了脸皮,自觉在?元赐娴跟前再抬不起头来,后?来又?被圣人强压着不许与她来往,指不定怎么骚扰她。如今也不知有没有彻底断了念想。
皇后?见俩人来了,热热切切地招呼他们。
陆时卿当先赔罪说来迟,皇后?只道不打紧,目光在?他不知何故皱巴巴的衣袖处落了一落,很?快移开,请他们落座,然?后?跟伽斛公主介绍了一嘴。
伽斛看看他们,眯起眼笑:“陆侍郎我知道的,早前在?王宫里见过一面。”又?说元赐娴,“这位真是陆夫人?”
元赐娴面上笑意不变,心里奇怪一下?。怎么的,她瞧着哪里不像?却?还不等?她有个计较,伽斛已经继续道:“若不是娘娘引荐,我还道是陆府的小娘子。但一算陆侍郎年岁,好像又?对不上。”
“……”这夸她年轻可夸过头了啊。陆时卿大她六岁罢了,还没能生出那么大的女儿吧。
元赐娴扭头一看,果见他脸是黑的。但她能说什么,抹蜜耍嘴皮得?看场合,四面都?是天家贵胄,她也只有回去再哄一哄被当成她爹的陆时卿了,现下?只用一句“公主说笑了”带过。
她说完这话,瞥见斜对头元钰一脸的幸灾乐祸,再往前去,郑濯脸上也隐隐带着笑意。
她见状,下?意识看了眼他扶着茶瓯的手。他用的是左手。右手虚虚掩在?宽袖里,看不出伤势。
见她皱了下?眉,郑濯抿唇一笑,目光坦荡而澄澈,看起来倒像宽慰她似的。
元赐娴看见那笑,心里却?更堵。
她实在?没法把这样的郑濯,跟梦里那个卸磨杀驴的人混到?一起去,又?记起陆时卿早先分析的,说郑濯跟元家翻脸指不定只是他安排的一场戏,心里便更加动摇。一路相处,加之她生产当夜,他那样舍命救她,她要再因梦里几个百姓的声音,把他视作十恶不赦的人,就真有点说不过去了。
虽然?她也知道郑濯那天不惜一切代价救她的原因。说白了,还是出于对陆时卿的情义。陆时卿是因他才去到?回鹘涉险,争取可汗支持的,她在?这当口出了事,便有他的一份责任在?。任她有丝毫闪失,他都?没脸再见陆时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