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1 / 2)
松虞费尽力气,爬到?一个废弃房屋的二楼,躲在墙根下,勉强占据了制高点,远远望着剧组的方向。
很快她就看到?好几个陌生面孔,混进了片场。他们身材魁梧,神色冷凝,显然不是剧组的工作人员。
这如同一部活生生的谍战片画面。
是池晏的人吗?他们动?作这么快?
她心里砰砰乱跳,手脚都冻得一片冰冷,但大脑像个生锈的机器,还在勉强运转着。
她弓着腰下楼,从后门出去。墙上满是陈年旧痕,一推门,灰尘迎面扑来。松虞使劲捂住了喉咙,才没?有咳嗽出声。又非常娴熟地拐进一个狭窄路口,七弯八绕,恰好躲过来找她的人。
这一周不辞辛苦的勘景竟然派上了这种用场——对于其他人来说?,贫民窟的地形极其错综复杂。但对于松虞来说?,她的大脑里早已有一张清楚的地图。
她走?进红灯区,毫不犹豫地进了一家地下赌场。毕竟现在她需要钱。
低头时,她看到?泥泞的水潭里灯红酒绿的霓虹倒影,宛若一个扭曲的、妩媚的笑容。
赌场是一只巨大的鸟笼,昏天暗地,不知?昼夜。一旦踏进去,就进入了另一个浑噩的世界。什?么人都有。衣着朴素的老年夫妻,看似貌不惊人,转头却从破麻布袋里掏出小山一样的筹码;穷途末路的年轻人,看似衣冠楚楚,然而一抬头,瘦得跟个骷髅一样,只剩眼里两?团鬼火。
松虞随手在老虎机上玩了几把,就赚了好几个筹码——她知?道新手的运气总是很好。
身旁一个满身狼藉的醉汉经过,拎着空荡荡的酒瓶,眼红地看着她,打了个酒嗝:“再、再来两?把!”
她笑了笑:“再来就要输了。”
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没?想到?那男人还在她身后,“哗啦”一声,用力砸碎了一个酒瓶,醉醺醺地叫嚣着:“女人!胆小鬼!”
一个滥赌的疯子?,又凭什?么指责她呢?
松虞根本懒得理他。她头也不回,穿过了好几张围满人的赌桌,在疯狂的喧嚣和叫骂声之中,走?到?了角落里的吧台,随便吃了点东西。拍了半天的戏,早就被?饿瘪了。
匆匆忙忙吃了几口,胃里那股空荡荡的灼烧感被?镇/压下去,松虞正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墙上贴的安全出口时,突然听到?身后一声爆响。
她循声回头,却被?眼前的画面悚然一惊。
作乱的竟然正是刚才那个朝着她大喊的醉汉。
此?刻他看起来更?癫狂。他满脸涨红,额头汗涔涔,猛地掀翻了一张赌桌,又握着一块极其锋利的碎片,将一个女荷官抵在胸前:
“谁说?老子?没?筹码?我拿她的命来赌!谁再废话,我先剁她一条手臂!”
赌场立刻陷入混乱。在一片尖叫声和疯狂的推搡里,松虞仍然能够清楚地看到?,男人是如何揪着女荷官的头发,锋利的酒瓶碎片抵住了她柔软的脖子?,毫不留情地一点点深入,她的皮肤被?划破,慢慢地沁出血来。
这画面慢慢与S星的夜晚重合。
松虞的手指一颤,不经意间摸到?了口袋里冷冰冰的筹码。
她突然想,假如自己?刚才真被?这男人的三言两?语给激怒了,此?时被?当?做人质的,恐怕就是她自己?了。
身边人人们都在惊慌失措地往后退。
松虞被?人狠狠一撞,逆着方向往前踉跄几步,扶着桌子?才站直了身体。
但是她并没?有回到?人群里。反而逆着人流,继续往前走?。
在危险面前,逃跑是人之常情。她也曾经逃过。
但是此?刻的她……却突然产生一种强烈的欲望,想为那个女人做点什?么。
松虞小心翼翼地躲在附近一张赌桌下——这个角度,正好能让她将前方对峙的情形看得很清楚。
几个人高马大的保安已经围了过去。只是他们的出现显然并不能安抚醉汉,反而令他更?失控,疯狂地大吼大叫。
“你们都给我滚开!!再过来我就割了这女人的脖子?!”
当?务之急是要先让他冷静下来。
松虞不动?声色地在赌桌上摸索,将残余的筹码都收集起来。
她还记得那个醉汉刚才看到?它?们时眼热的模样——也许这会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她慢慢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反复地打腹稿。
冷静,陈松虞,放轻松。
你可以做到?的,让他相信你,先转移他的注意力……
腰都没?来得及直起来。
她再一次听到?那熟悉的微弱声音——
“砰!”
一枚子?弹破空而来,准确地击中了男人的左脸。
那画面极其可怖,他的脸被?打爆了,血肉飞溅出来,像朵绽开的食人花。但人还没?死,剧痛之中,他手中的碎片也发狠地扎下去——
“啊啊啊啊啊——”
被?钳制的女荷官立刻被?扎穿了喉咙,鲜血如注。歪着脖子?,断了呼吸。
姗姗来迟的另一颗子?弹,也终于打中了男人的额头。
两?人一起倒了下去。
“杀人了!!!”
有一瞬间,松虞僵持在原地,维持着那半佝偻的、艰难的姿势,彻底失语。
她迟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女人死在自己?面前。
她意识到?这背后的残酷:女荷官是作为弃子?而死,根本没?人在乎她的命。
而自己?什?么都没?能做。她根本帮不了别人,甚至也帮不了自己?。
巨大的无力感犹如浪潮一般将松虞裹挟。
她从这横陈的尸体里,也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在场面彻底失控以前,松虞低着头,从最近的安全出口离开了赌场。
隐约听到?身边一个男人低声道:“喂哥,我在赌场这边……怎么了?要找一个女人?”
最后一句蹦了出来的瞬间,她的心脏立刻微微一跳。
松虞不动?声色地拉高帽檐,调整步速,继续和说?话者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好的哥,我知?道了,找一个女人对吧?二十多岁,身高一米七,黑风衣,很漂亮,看着很有文?化……放心,一定把事情办妥……”
松虞知?道,这说?的就是她。
她又隐约听到?那男人问:
“……那要留活口吗?”
说?话的功夫,前巷的路已经被?堵住了。几个男人推推搡搡,动?作极其粗暴,一旦看到?年轻女人,就一把揪起头发,骂骂咧咧地审视对方的脸。
尖叫和咒骂声四起。甚至有人动?起手来。场面更?乱了,人挤人,无数双眼睛互相盯着。暗流涌动?。
而松虞勾着腰,转过身,拐进一条巷子?里,凭着记忆,找到?一家廉价的女士百货商店。
“欢迎光临。”
门口破损的AI,发出了乌鸦般的粗哑叫声。
不到?夜里,这家店通常是没?什?么生意。店主看到?有人进来,不过是象征性地抬一抬头,又见对方直奔美妆区,立刻明白?这只是另一个蹭试用装的穷鬼。撇一撇嘴,百无聊赖地低下头去。
柜台前一排东倒西歪的口红,每一管的膏体都被?人用得残缺不齐,斑驳的色泽上,依稀能看到?油腻的指印。
但松虞却毫不在意地撅起腰,对准一面碎开的镜子?,将斑斓色彩都揉碎了,涂抹在脸上。
碎裂的镜面上,她的脸也被?分割得四分五裂。浓妆一笔笔勾上去,愈发显得陌生。
松虞一边将自己?的唇描摹成极深的浆果色,一边再次回忆起刚才所听到?的话:
“要留活口吗?”
形势太危急,她来不及听到?对方的答案就离开。
但这个太过残酷的问题,又像烧红的烙铁,仍然停留在她的心口。
——池晏要杀她吗?
方才见到?的凄惨尸体,与S星那一夜溺水般的窒息,都慢慢涌上心头。松虞的手指微微痉挛着,正涂着口红,突然膏体就歪了出去。
一抹深红在唇边晕开。
极其妩媚。
她一愣,这时是真觉得镜中人不像自己?了——没?想到?阴差阳错,反而落下这么点睛一笔。
其实松虞未必要逃的。
她和池晏的基因匹配度那么高,这才是她真正的底牌,是她的免死金牌。
且不说?池晏对她是否已经有了几分感情。就算单谈利益,他们的匹配度,也会是完美的政治宣传——比尤应梦更?完美。这足够为他赚足选票。
可是,她不甘心。
这些年来,松虞曾无数次问过自己?,易地而处,假如她是她的母亲,会怎样做?
她想,或许她宁愿从顶楼跳下去,也不会辞掉在基因检测中心的工作。
所以这一刻的她,宁可死在池晏手上,也不要用匹配度来换取他的……怜惜。
在红灯区里,沿路仍然有小混混在盘查,一旦见到?生面孔的女人,就拦下来严刑逼供。
但松虞伪装完美,几乎没?人怀疑过她。
直到?她即将走?出红灯区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个人叫住了她:
“喂!站住!”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
松虞的心跳骤停,但还是强自镇定地转过头。
一个年轻小混混,他一脸轻佻,伸手过来,就要摘掉她墨镜。
松虞后退一步,轻飘飘打开他的手,微微抬起下巴,声音里自带一股香风:“干什?么?”
“姐姐,大白?天的,戴什?么墨镜?”他笑嘻嘻地说?。
“你说?呢?还能是为什?么?”松虞说?,象征性地抬了抬镜片,露出眉毛下的淤青——眼影盘画出来的。
对方心领神会,露出一丝暧昧又同情的笑:“你是哪家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呵。”她短促而世故地笑了一声,极其娴熟地报出一个脱/衣舞俱乐部的名字。
对方又定定地打量了她一会儿。
这短短的一分钟,真是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但她终于听到?那小混混恋恋不舍地说?:“好嘛,姐姐,回去涂点药。”
松虞微微勾唇,毫不留情地转身。
骑士靴敲击地面,哒哒哒的响声,清脆又妩媚。白?日?里的霓虹灯,凄凄艳艳,照在松虞身上,仍然是如此?迷人。她即将走?出红灯区。
胜利在望。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尖叫在她耳边炸开:
“她撒谎!我根本不认识她!”
一道劲风从松虞面前划过。她根本不知?道那女人是从哪里跑出来,就见一个瘦弱的身影,直接从侧面朝自己?撞过来,狠狠地扯下了自己?的墨镜。
因为用力过猛,劣质墨镜的塑料边,竟然在松虞的脸上划开一道血痕。
四目相对,两?边皆是一怔。
松虞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恰好被?一个俱乐部的正派舞女撞上了,真倒霉。
她推开对方,跌跌撞撞地奋力往前跑。
但那个舞女已经看到?了松虞的眼睛。
这双眼太美,太澄澈,绝不可能属于一个红灯区的女人。
一时之间,妒恨与狂喜都涌上心头,对方更?加放声地尖叫道:“就是她!你们要抓的就是她!!”
她伸出鸡爪一样的手,狠狠地擒住松虞的外套,尖利的指甲都掐进去,一边抓挠一边疯狂叫骂。
血盆大口一张一合,脸上厚厚的粉底都簌簌地往下掉。浓妆遮不住她满脸憔悴倦容,反而像个劣质的面具。
松虞回头,不留余地地将她推开。
但纠缠不休的拉扯之间,她并没?有看到?,对方脸上突然出现一抹厉色。
一只瘦骨嶙峋的手,准确地从背后露出来,握着一根脏兮兮的电子?针头,狠狠地扎进了松虞的手背——“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