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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回来,当苏涟漪驾着马车临近妆品厂时,在苏家村口,有一母亲教育孩子,母亲出口责备——“六娃你再这么玩下去,非玩傻了不可,你想当傻子?”
那孩子挣扎着反驳,“为什么玩就能成傻子?”
那母亲道,“天天就知道玩,大脑里没货,好好的脑子成了豆腐,不是傻子还是什么?”
那母亲的声音越来越远,因为涟漪的马车已经驶了过去。涟漪笑了一笑,知晓做母亲的苦口婆心,但这傻子一说也实在没有科学依据。玉不琢不成器,这自有道理,孩子就要从小管束,劳逸结合、寓教于乐,放能成功。
光玩不行,光死学也是不行。
突然,苏涟漪的大脑猛然涌现一个灵感。
傻子?玩?放纵?
又是一阵风吹过,将她的披风吹开,但她却丝毫没在意这风将她身上所有温度都带走,因为刚刚那母子对话引起了她的一番思考,而一个计划又在脑海中逐渐成型。
接下来得路大概有一盏茶的时间,按照现代时间也有一刻钟,苏涟漪就这么忘我的思考着接下来要做的事,而那包裹身体御寒的披风,就迎着风吹着,以至于到家时,早已浑身凉透。
初萤趁着熙瞳睡时,已做好的饭菜,等着涟漪回家。
抱着熙瞳,哄着,站在门边,仔细聆听屋外马车的响动,不知已盼了多久,终于那等待的声音响起,她高兴地低头对熙瞳道,“你二婶婶回来了。”
涟漪卸了马车,将马牵到棚里,在马槽里填了好些草料,还加了一些生豆子进去,为了给马匹增加营养好御寒,将一些做完后,方才进屋子。
初萤抱着熙瞳过来,“熙瞳快些说,你想二婶婶了。”
涟漪噗嗤一笑,有一些害羞,她和飞峋还未真正成婚,“初萤别过来,我从外归来,身上寒气重,别染了熙瞳。”如今这小男娃就是两个女人的心肝宝贝,稀罕的紧,含在嘴里怕化了的那种,自然怕他着凉生病。
初萤本还想接下涟漪的披风,见涟漪这么说,也就不敢了,她自己不怕生病,却很怕熙瞳病。“快快卸了披风,到火炉便暖暖。”
涟漪依言,到了火炉便烤着手,那手哪还有平日里的纤嫩如笋,虽带着厚厚得皮毛套子,但手还是被吹得绷了皮,修长的手指上皮肤干枯。
初萤看在眼里,疼在欣赏,幽幽地说,“涟漪,以后你就住在县城罢,这么往返耽搁的时辰太多,加之冬日严寒,很容易着凉伤风。”心中知晓,涟漪如今坚持回来,定然是为了她。
涟漪笑了笑,“这种生活我早已习惯了,没什么的,来回的路上,我也能静下心思考一些问题,有利无弊,再者说,若是我住在了县城,也会将你们接了去的。”
初萤心中感动,心中也是无比震撼。从前,她接受的教育无外乎夫为天,但如今她却知晓,没有夫君,女人也可以过得很好。一份真情足以安享一生,没有爱情,还可以有亲情或友情。
这一刻,初萤竟不想回京城,只想这么每日和涟漪在一起,抚养熙瞳,这样平静的日子,她已十分满足。
涟漪并非发现初萤心中所想,因她一边暖着手,一边继续刚刚想的事,做着计划。
晚饭后,初萤哄着熙瞳睡去,涟漪则是在厅堂的桌子上画着什么,又是到了很晚,才如睡。
……
第二日,涟漪先是到了妆品厂,而后去了酒厂、酒铺巡视了一圈,将马车停在了酒铺,自己则是提着一个皮箱去了驿站,雇了一辆结实舒适的马车,赶往安济城。
为什么涟漪去安济城?而安济城有什么?答曰:欧阳家。
安济城正是几个月前,涟漪参加的群菁会时来过的安济城,而苏涟漪此次所来的目的,便是欧阳老先生之前对她的嘱托。
当到达安济城时,已是下午,将拜帖由门丁送了进去,自己则是站在门口耐心等待。没办法,这便是欧阳家的惯例。
欧阳家主欧阳尚默不欢迎突如其来的拜访,若是想上门拜访,要早早递交拜帖,由欧阳尚默选一个日子,再将回帖送去。
若是有人突然拜访,便只能这样,递了拜帖后,人在门外等着,而欧阳老先生愿不愿意待客,那就是另一回说了。
涟漪在门口静静等候,一动不动亭亭玉立,寒风吹过,她那招牌式一丝不苟的发髻丝毫未被吹乱失态。她耐心等着,心中却一直将昨日计划之事一遍遍反复思索,想做到万无一失。
而欧阳尚默到底委托了她什么事?自然是他的儿子,欧阳歉之病。欧阳尚默遍访天下名医都无法治好欧阳歉的脑疾,但听说苏涟漪竟可将回天乏力的李福安生生治愈,便借着群菁会将苏涟漪邀请而来一探究竟。
若那苏涟漪看着如同招摇撞骗或口舌不净之人,他便放弃打算。但在他看来,苏涟漪确实个沉稳谨慎之人,那几十年几如死灰的心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将苏涟漪带到了他最心痛之处,让她见了他最心痛之人。
涟漪不知等了多久,将脑子里准备说的话、做的事,一遍遍温习、演练,就在这时,欧阳府大门被快速打开,从中走出一中年人,身上衣着低调考究,面容从容,看着眼熟。
涟漪想起,这人就是当初推着欧阳老先生入那华屋之人,想来是管家,更是欧阳老先生最放心之人。
这人亲自来迎接,想来老先生是盼望她来的。能感受到欧阳老先生急切的心情和殷切的希望,涟漪顿时觉得自己很是卑鄙,竟用这种方式取得人的好感和信任。
“苏小姐,里面请,老爷等您多时了。”那管家也是满面惊喜,殷勤地前来迎接。
一旁的门丁都很惊讶,这高个子姑娘是何方神圣,他们还第一次看见徐管家这么恭敬地去迎接一个普通人。
涟漪微笑道,“劳您前来,涟漪实在惭愧。”
“哪里,您能来就好。”管家的话又是让门丁们暗暗咂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女子又是何人?为什么管家就如同盼望救苦救难的观世音一般盼着?
有个眼尖的,一下子认出了苏涟漪的身份,但却还是不解,为何管家会对这一介新晋女商人如此毕恭毕敬。
涟漪随着管家款款入内,每走一步,压力就更大一分。她做不到全部欺骗,既然她来了,定然要尽自己所能,圆欧阳老先生的心愿。
再见欧阳尚默,已经是几个月之后。
当在厅堂看见他时候,涟漪心中酸楚,因欧阳老先生比之几个月前,苍老许多,想来,是他一直以来的希望,被苏涟漪最后破灭了罢。
涟漪有些后悔,后悔当时的实话实说,欧阳老先生还能活几年?她应该让他带着希望而去,而不应该让他在有生之年在悔恨与痛苦中挣扎。
“欧阳老先生,您好。”涟漪打了招呼,语调沉痛。
与苏涟漪不同,欧阳尚默一反平日里那绝望,眼中满是希望的神情,他坐在木质轮椅上,恨不得一下子站起来,笑着点着头,“涟漪丫头啊,老夫一直在等你,老夫就知,你一定会回来拯救歉儿。”
涟漪心中百感交集,又很是难过,鄙夷自己的目的性,这一刻,她仿佛没了医者的圣洁,满是商人的势力。
“欧阳老先生,涟漪不能骗您,即便是此番前来,也是没有治愈的把握,我只能说,尽自己所能、竭尽全力。”虽然告诉自己要善意的谎言,但最终苏涟漪又一次实话实说了。
欧阳尚默赶忙点头,“只要有你这句话,足矣。”一回头,望向那管家许昌,“大昌,快推我去歉儿那。”他的焦急已无法忍耐,迫不及待希望自己爱子得到救治。
管家也赶忙跑到欧阳尚默身后,用力推动木质轮椅,涟漪则是跟在两人身侧,向那华屋走去。
欧阳尚默的老来子欧阳歉,便是典型的弱智。
弱智的原因有多种,有遗传性的,多因染色体变异引起;有产前损害,例如宫内感染、缺氧、中毒;有分娩时的产伤,包括窒息、颅内出血、早产等;也有一些是出生后的疾病,例如脑膜炎、脑炎、颅外伤、脑血管意外等等。
而欧阳歉则是属于第二种,产前损害。
就之前欧阳老先生所说,在其夫人有孕期间,心思歹毒的妾室们欲用各种药物使夫人流产,但这孩子保住了,生下后变比普通孩子少了一窍,就是智力不长长。想来,这药物其中定然含有汞或者铅。
苏涟漪是见过欧阳歉的,那欧阳歉除了喜欢傻笑打砸,并无什么流涎、四肢失控等症状,而且当见到自己父亲时甚至停止了打砸,出声打了招呼,在得到允许后,又继续打砸,从临床表现分析,其为轻度弱智。
轻度弱智的表现为学习能力差、适应生活能力差、不能正确理解问题、不能灵活地去思考,解决问题速度缓慢,而人们日常接触到的弱智儿往往都是这种轻度弱智。
轻度弱智,其救治时间往往是越早越好。
婴儿时期是脑、心理和身体发育最快的时期。从新生儿开始,至七岁时,脑重量已接近成人脑重量。大脑皮质细胞的分化从胎儿第五个月开始,七岁已基本完成。
出生以后,大脑皮质的神经细胞数不再增加,脑重量的增加主要与神经细胞体积的增大、突触的数量和长度增加及神经纤维的髓鞘形成有关。
所以,在生下来三个月之内,几乎百分百治愈;三岁之内,只有百分之六十五左右的治愈率;六到七岁,治愈率低于百分之十二,或着根本治不好。
可以说,以欧阳歉现在的年纪,智力缺损已无法逆转,但却可以多少挽救,即便是达不到正常人的标准,也能让其生活自理。
离那华屋近了,静悄悄,除了风吹雪飘枯枝响,就没有丝毫声音。但苏涟漪知晓,那沉重得木门之内,有着让欧阳尚默痛心的声音。
木门开了,仿佛已到了世界的尽头,再入内一步,便是地狱沟壑一般。
华屋之内,吵杂一片,有欲盖弥彰的妙乐大奏,有瓷器撞地的迸裂之音,有中年男子的痴傻笑声,只见欧阳尚默痛苦地闭上眼,不想去看眼前一切,也不想听见一切声音。
欧阳歉砸了一会,发现门开了,自己的父亲在门旁,便停了打砸,对着欧阳尚默呵呵傻笑。
欧阳尚默痛苦地点了点头,仿佛同意了一般,那欧阳歉便继续砸。
涟漪冷眼观察,不带丝毫个人情感,回过头,问道,“他喜欢砸瓷器,这个行为持续多久了?”
欧阳尚默叹了口气后,答,“两年多罢。”
“在砸瓷器之前,喜欢做什么?”涟漪问。
“撕书。”欧阳尚默答,声音缓缓、低沉。
“撕书之前呢?”
“撕布。”
“撕布之前呢?”
“翻找杂物。”
“再向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