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未必山泽尽伏波(4)(2 / 2)
郑云鸣点了点头,又喝道:“县尉!”
王登挺身拱手喝道:“得令!”
“你去派人广贴告示,每户必须种植二亩豆,一畦韭菜,植榆树十棵。所有人必须严格遵守。”
王登愣了一下,追问道:“为什么单单要求种植这些?两亩田地用来种豆,是不是太多了些?”
“青黄不接的时候,榆钱是可以充饥保命的,这是为了饥馑时候做的准备。平日生活里,葱蒜韭菜种植在家周围可以驱除蚊虫,防病健身,这是为了避免病疫减少了劳力。至于豆类......”
“豆类对辟荒地为熟地是极好的助力。不管是豆、植豆还是赤豆,其根上都生有根瘤,可以采集天地中的氮气,将其深固在土壤中。又等每季采摘之后,将茎叶作为肥料直接翻入土中,数载之后必然能拓生地为熟地,化荒野为良田。”
王登不知道氮气具体是什么,一直以来郑云鸣的博闻广记远胜众人,大家早已经养成了不问内情,但奉上命的习惯。
郑云鸣站起身来,面目严肃的说道:“区区一南漳县,就有亲民官并监造官六员,押司、手力、弓手、杂役一百五十多人,国家冗官冗吏积弊之深可见一斑。京湖别的县我管不到,但在南漳,我们这六官一百五十吏员就要挥与人数相当的作用。你们可能并不把这话当真,但我告诉你们,临安郑云鸣说过的话,没有不算数的。”
“我们要成为京湖第一的县衙,就从安置这两万户流民开始!”
“您对他们太严厉了。”众官散去之后,王登对郑云鸣说道:“这是多少年沉淀下来的老问题,任谁也不可能在短时间里化解。鞑虏刚刚撤退不久,大家还惊魂未定的时候,作为知县更多的应该是安抚和宽慰。如大将这样严厉催逼,只会生出反效果。”
郑云鸣笃定的说:“这些人不会害怕催逼的。景宋也知道胡人南下的时候,南漳知县和县尉一早就抛弃了一县百姓逃往大江南面去了,是留下的这些官员带着南漳百姓到老鸦山来避难。”
“胆怯之人蒙古人已经事前替我们除去,剩下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怀着一份责任感在做事。这么点言语打击不了他们的,若是被这一番话就能消弭了斗志,”郑云鸣说道:“那他在我衙门里办事的时间也长不了。”
郑云鸣的判断大致是正确的。留下的这批人的办事效率确实过了和平时期寻常的南朝官衙。县丞领受了任务后几乎马不停蹄的在整个南漳县奔波,经过了无数的口水、扯皮、推诿和利益交换,好不容易达成了流民安置的协议。平旷适合耕种的地方绝大部分已经被本地的乡民拥有,流民们能够分到的只有无人居住的丘陵和河滩而已。要将这些起伏的丘陵地开成梯田,需要比在平地上多几倍的功夫。尽管如此,数万流民终于重新找到了安身之地。
不光是襄阳派出了荆鄂都统司三千军士前来帮助建设新的村落。老鸦山以南的十个屯田寨的民夫也在官府组织下纷纷前来协助开垦坡地。本来只有四千户百姓,人烟寂寥的南漳县人声鼎沸,到处都热火朝天的劳动场景。
郭少宗在南漳县东南的无名山坡上找到郑云鸣的时候,几百个丁壮、士兵正在忙着在山坡上清理石块,这里很快就要被挖掘平整成梯田,每一层梯田上还要架上龙骨水车。梯田边上临时修造的茅舍成为农民的住宅。将一无所有的荒坡变成新的村庄和耕地也许需要几年时光,但重要的是第一步已经毫不犹豫的迈了出来。
缔造这一切的南漳县父母官郑云鸣,此时站在山坡的高处,挽起了官袍,脱掉了官靴,正在新开掘的沟渠边查看水车的运行。两名壮丁一边唱着号子一边踩踏着龙骨车,溪水源源不断的从沟渠里抽入田中。
郭少宗走上前去大声招呼道:“叔谋,现在有空闲吗?”
郑云鸣抬头看见是郭少宗到来,欢喜的连靴子也顾不上穿,赤着两脚就从杂草丛生的山坡上跑下来相迎。
“少宗兄,自从江上一别,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面了!”郑云鸣上下打量着郭少宗:“除了肤色变黑了一些,还是临安府第一才子的风度!”
“不要拿我开玩笑了。”郭少宗笑着说:“昨日还是跟太学生们一起玩笑打闹的小衙内,现在已经是主政一方、统御大军的栋梁了。如今的京湖没有人知道德安府有个郭少宗,可是人人都知道,缺了襄阳郑云鸣,就连皇上的社稷江山都变得不安稳了。”
“这是为了国家。”郑云鸣正色说道:“要是依着我的本意,在临安附近做一个安乐太平官平生足矣。但是朝廷把我安插在此处,身家性命已然和荆襄九郡捆在一起,荆襄安全,我郑云鸣才能安全。我郑云鸣有一日安全,这大宋半壁河山,就会有一日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