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画破琉璃千万丈(十)(2 / 2)
见他依旧睁着眼,我忙轻轻推了推他,“你快睡一会儿,你失血过多,一定要好好休息静养,不要想些有的没的,其他事,等你好了再说。”
“……好。”
我守在床前,看着他闭上眼睛,过了许久,终于呼吸绵长稳定了,这才起身出了门将他醒来过的事告诉了守在门口的那些可怜的御医们。
后来的事情,发展速度之快,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被打入大牢的沉青,宁死不说是谁指使她刺杀君迁尘的,过了一天,我决定去牢房里看看她,跟贯休提了以后,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竟然将我很顺利地送了进去。
沉青一个人关押在一个干净的牢房里,她还穿着上次那件宫女的衣服,可已经不成人形了,我站在牢房门口静静地看了她许久,她将身子蜷缩在一起,头发凌乱成一团,满手鲜血淋漓,全身上下的肌肤甚至没有一块是完整的,已经被她自己抓得血肉模糊,当她的手再次伸向自己的皮肤时,我喊了一句:“沉青。”
她抬头,脸上满是绝望和痛苦,当看清是我的一瞬间,身子以极快地速度朝我所站之地扑了过来,可惜,我站在牢房之外,她只能伸出抓住一片虚空。
“你……”她声音沙哑,“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谁派你来的?”我静静问道。
她脸上虽然一片脏污,但却并没有被抓破,我便知道她是一个极其爱护自己容貌的女子,在这么痛苦的瘙痒中,竟然能忍住那种痛苦。
“哼,”她冷笑了一声,“没有人。”
“他的毒已经解了,你的刺杀失败了。”
她目龇俱裂,愤怒地狂吼:“我不信!”
“真的,”我笑了笑,“不然我怎么会有闲情逸致同你在此聊天。”她终于忍不住,将手伸向了自己雪白的脖颈,所到之处,鲜血淋淋,我有些不忍地转移开视线,缓缓道:“你现在已是一颗弃子,若老实交代,我愿将解药双手奉上。”
她突然轻笑了起来,接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像是要将这一辈子的笑全部付诸此刻,大笑过后,一片荒凉。
“好,”她突然开口,“不过,我有条件。”
“你说。”
“我要先服下解药,洗一个澡,然后,换一套好看的衣裳,明日此刻,我便告诉你答案。”她歪着脑袋,像是在跟我讨论明日去哪儿踏雪游玩似的,那般悠闲。
我想了想,“你等等。”接着我便出了门,将她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与了贯休,贯休想了一会儿,便肯定地点头:“可以。”
我知道他既然同意,便一定有他的办法,接着便重新回了牢房答应了沉青,她服下解药半刻钟,便停止了抓挠,接着贯休安排人服侍她沐完浴,又换了套她要求颜色的衣裳,除却她颤抖着的双手,以及她脖子上的抓痕,她静静地端坐在那里,就像任何一个美丽的少女似的,谁也不知道此时那件鲜亮的衣裳下,是一具皮开肉绽的身躯。
“你回吧,明日再来。”她静静地说道,我最后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走了。
是夜,沉青保持着那个等待的姿势,一动未动,终于,她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惊喜地抬头,那个朝思暮想的人此刻就站在眼前,站在牢房外,用世上最最温柔的眼神看着她,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溺死在这双温柔的眼眸中,一辈子都不要醒来。
“青儿。”男子从牢房外伸出了手,沉青欣喜地朝前走了两步,接着又站定了,最后又退了两步,“青儿!”男子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沉痛。
沉青一边摇头一边后退,眼角泛泪,“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青儿了,我……我现在丑了,配不上你。”
“不,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永远都是我的好青儿。”
沉青终于忍不住,奔到了牢房前,握住了男子的手,将泪湿的脸放入了男子宽大的手掌中,呜咽不止。
“只恨我没用,不能救你出去。”男子咬牙切齿,恨恨地说。
“不,只要你好好的,现在好好的,以后好好的,我便心满意足。”沉青抬起那张美丽的小脸看着自己心爱的男子,又低下头,虔诚地将吻印入了男子手心,将满腔爱意都付在了这个吻上。
“青儿,这一辈子,我最爱的只有你。”
沉青脸上漾开了一抹幸福的笑,“能听到你这句话,我便心满意足了。”沉青放开男子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男子一把抓空,面露惊讶:“青儿!”
沉青一字一句地说道:“今生还能再见一面,已是老天眷顾,你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万万不要让人发现。”
男子面露沉痛,沉青继续道:“还有,那个苏子颜知道我的名字,她不似表面看得那么……简单,我……我被她喂了毒。”
“我一定……”
“你别说了!”沉青低下头,“只要是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你快走!”说完决绝地转身,任男子在身后苦苦哀求,都不回头,男子终于停止呼唤,末了,沉沉道了句:“青儿,我们今生无缘,只盼来世再见,我一定……不负所望。”
沉青听着那脚步声渐渐远去,再也支撑不住,转身奔到了门边,哪里还有人在!
“主子。”男子一出牢房,立刻便有黑衣人迎了上来,男子拿出帕子轻轻擦拭着自己的手,眼中透着嫌恶,看了卑躬屈膝的黑衣人一眼,淡淡吩咐道:“务必拿到证据后,再让她……自尽。”
“是。”黑衣人恭敬地答道。
男子抬头看了看天,嘴角扯出一丝阴冷的笑,甩袖大步而去。
过了一日,我同一时间再来时,沉青的姿势未变,还同昨日那般,静静地端坐在那里,但我总觉得,她今日和昨天大不相同了。
“你来了。”她笑了笑,有一种看透生死的豁达,我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但不想深究,直接道:“你昨日说,今天告诉我答案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