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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安格斯(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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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并非受谎言欺骗,欺骗他的,不过是自身难填的欲|念。

——安格斯·末日审判。

酒会大厅中除了“客人”们,还有三十余名士长以上军官。这些军官最少也有尉以上军衔、最年长的也不超过四十岁,是军团中真正的中坚力量。

罗伯特的失态在高级长官中是很罕见的,军团长级别的高级军官不仅仅是出身和资历足够就能担任,还需拥有一定的个人魅力和号召力;哪怕全军覆没,这一类的高级军官往往也能在自裁的最后一刻保住体面……而失魂落魄的罗伯特很显然已经没有能力保持住身为高级军官最起码的仪态和尊严,别说像个有风度的绅士那样笑着站起来与豪斯曼女士寒暄、得体地接受失败、昂首挺胸地退场,他甚至连从容一点儿的脸色都挤出不来。这并不是说他多么无能,恰恰是他敏锐的直觉和水准之上的逻辑思维能力让他彻底失去面对失败的勇气——他输得太惨,惨到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

莫妮卡·豪斯曼体态单薄、面容枯瘦,但她给人的气势却苍劲凌厉,行走间犹如划过风的刀刃;即使她有礼地回应着军官们的问候,那张其貌不扬的面孔也让人隐隐产生凌然之感、就算是冒昧地与她对视也会自觉失礼。

不需要任何人出声招呼、豪斯曼径直走到罗伯特座前站定,她居高临下地看了罗伯特一眼、又环视了周围的南等人,转身、面向角落中的黑袍人,以她那低沉得足以让初次听到的人心神荡漾的嗓音说道:“这还真是别样的欢迎仪式,安格斯。”

已经保持一个坐姿很久的安格斯稍动了动,笼罩全身的黑色斗篷忽然分解成黑色雾气、隐没入他所穿的黑色长袍之中。他坐得很随意,翘着脚、面对这边懒散地做了个摊手的动作,“就像你见到的那样……现成的助力总比从头草创来得强。而且……”慢腾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安格斯环视一圈厅中军官,最后看向豪斯曼,“你不是已经习惯背负他人的理想了吗?”

失神状态的罗伯特听到这话的瞬间猛然抬头,空洞的双眼扫过本该只属于他的下属们,却见那一张张熟悉的脸没有一张是朝向他的、反倒是大多数都殷切地看向豪斯曼;那些充满忐忑期盼的面孔是他从未得到过的敬慕,包括曾被他一手提拔、被他寄托了厚望的下属。酸软无力的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羞恼、悔恨和耻辱感击败了这个本该雄心万丈的男人。在强者吸引依附者的游戏规则中,他确实无法跟前切斯特军总统领相比。

豪斯曼傲慢地笑了笑,目光凌厉地扫过所有的军官,猛然大喝道:“诸君,有谁甘为理想送死?!”

没有人说话,场下所有佩戴着军衔的军官们只是整齐划一地前迈了一步,齐刷刷地投过来的目光灼热得几近能烧伤灵魂——这就是最虔诚的宗教士兵在二次洗脑后最直接的体现,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未曾见过豪斯曼,却因相信理想在她,而甘愿毫无保留地奉献忠诚——这可怕的狂热就像是被那虚假信仰欺骗的神明,向渎神者投过来的冰冷视线!

南忽然没来由地一阵颤栗、寒毛直竖,仅有三十余人的紫荆军军官竟让他感受到了震撼。

格洛丽亚的目光中闪过一阵不安,见识更为广博的她脑中奇妙地出现了一个想法:比狂热的宗教军队更加可怕的队伍,是不是就如同眼前这些人一样?他们中的所有人都间接或直接地了解到他们的目的和为了达到目标必须要去做的事,而对于他们那……在旁人看来有些不可理喻的目标,或说理想,他们是如此地深信不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仍旧镇定自若的除了安格斯,也只有豪斯曼了。这位从血与火的人生历程中成长至今的战术大师只是站在那儿就仿佛拥有与千军对峙的气势,这大约来自于安格斯曾经嘲弄般地用来形容她的“悲剧英雄情结”型性格;女人这种生物若是偏执起来,往往扭曲得让人灵魂颤栗,而她们若是满怀奉献精神,那又让最虔诚的信徒也不得不侧目。

“……我曾听过疯子的妄言,说诸神离去是舍弃人类之举,说其他的邪神都该被摧毁所有祭坛,让唯一庇佑着人类的父神荣光洒满大陆上任何角落……我本是相信的,可那些疯子们却让我渐渐产生怀疑。他们那些人光明正大地亵渎着神的名讳,又借着神的名字耀武扬威。他们说灾祸源自某个弱小的、无力保护自己的女人,说将她架上火刑架烧死人间便能得到片刻安宁。他们又说人类天生有罪,要我们忏悔、要我们祈求神的原谅,要我们供奉一切去献祭神,将他们口中那带来光明与温暖的父神描述成心胸狭隘的邪恶存在,逼迫着我们痛哭流涕、对他们那些‘真正’代表着神的人们唯命之从……”

豪斯曼负手踱步,她低沉的声线、醇厚的嗓音诉说着颇为狂悖之言,却似乎比某位恶魔在人耳边的低语更具蛊惑性。

“……我在北地联军战场效命那一年,北方教区教父冕下的信使曾从天而降……然而教父冕下不屑于参与这‘污浊’的战争,只要求我们将涌来的难民驱赶、不可令城中教堂受扰……”说到这儿,她轻蔑地笑了笑,“我国每年供奉圣地的大批供奉,竟不足以让国民受教堂庇佑。”

——如果那些难民不是穷困贫民和破产的农场主、牧场主,北方的奴隶贸易又受军队掌握,神官们或许是愿意接纳的。

“当我调到南方,防守王国前线切斯特,我又收到南方教区教父冕下的信件,要我维护圣地与敌国的正常贸易通道,圣地不可缺少敌国之物……我自然选择拒绝,吾王之信任,岂能毁于吾手?”豪斯曼深深吸了口气,不无讽刺地,“诸君,这竟是神使……这竟是父神代言人的行止啊。”

不……她的话并不全对。无法继续保持冷静的南在心中对自己说道,她只是有选择地……说出对她有利的东西而已。而她在这个场合下说出这样的话,其目的不过是为了顺利接管安格斯给她准备的“现成的助力。”

——可是她也没有撒谎啊!!南心中有更大的声音咆哮着大叫。

豪斯曼目光再次扫过场中的少壮派军官们,用一句疑问结束演说:“……据说紫荆军将成为圣地第十三只护教骑士团?”

“绝不。”一位面色涨得通红、五官中似乎正酝酿着绝顶怒气的年轻军官毅然地道,“绝不会的,阁下。”

克里夫已经泪流满面,紫荆军军最早选择了“堕落”的他垂在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凸出,冷声道:“吾等已起过誓言,要让渎神者付出代价。”

又有仪态不凡、一看便出身贵族之家的俊美青年含恨出声:“阁下,渎神者当受神罚。”

豪斯曼露出微笑,她的相貌是很普通的,也可说成是难看,但当她自信地、充满气势地微笑时,她那有些丑陋的五官竟犹如闪烁着光芒。

“让我看到你们的决心,诸君。”

没有人愿意将视线在高坐主位上的席尔维斯特·罗伯特中校身上停留,体型高大的他明明就坐在那儿,却好像是不存在这个空间中一样。年轻有为的军官们找到了自己真正的人生方向,他们的目光只能被真正的强者吸引。当这场酒会结束、当振奋的人们离去,最后走到罗伯特身前、将视线赏赐给他的,竟然只有安格斯。

罗伯特慢慢地抬起头,他的面部皮肤居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松弛,野心勃勃的目光也不再锐利。

“我那肮脏的野心亵渎了他们远大的理想,所以我注定了要做一场不切实际的美梦?”他沙哑着发出声音,嘲弄地说道

恶魔没有披着斗篷,所以他那平静到无情的视线堪比最伤人的利器:“……有两种人较为容易接触你所说的‘美梦’,一种是纯粹的理想家,一种是极致的野心家。”恶魔俯下|身,深邃的瞳孔让与他对视的人看见深渊,“但你两边都不沾。你只是个小心翼翼的、自以为谨慎的投机者。”

“哈、哈哈……”罗伯特眼眶中滚出绝望的水珠,哆嗦着道,“你口中的……如此不堪的我,不也费了你不少心机……来欺骗、暗算吗?!”

“我对待一次性的工具……总是特别有耐性的。”恶魔这样说着,竟满足地微笑起来。

莫妮卡·豪斯曼接收了罗伯特的遗产,过程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跟昨日那夸张的鲜血盛宴毫无可比性。当两个军团的士兵们看见走上指挥台的豪斯曼时,惊讶和疑惑在听清楚这个新任长官的名讳后变成了狂欢——她所经历的惨烈人生并非毫无意义,在这个国家的底层士兵中,她的名声带来的便利远超她本人的想象。

安格斯再次出现在豪斯曼面前已是三天之后,这三天里豪斯曼彻底整顿了前线基地,做好了迎接更艰险战争的准备;当安格斯在她房间中出现时,豪斯曼才刚刚停下连续四十八小时以上的工作。

“……放下武器,维克多。现在……最不想让我死的人就是他。”喝止精神紧绷的亲卫,豪斯曼捏着眉心放下羽毛笔,走出本属于罗伯特的办公桌,迎向披着斗篷的男人,“你应该也不需要茶点?我这里没人有工夫去准备这些。”

漆黑的斗篷化为青烟,安格斯自顾自坐到主人家的沙发上:“我很高兴你适应得不错,少将阁下。”

“去掉少将那个称呼吧,要友好谈话的话。”豪斯曼说道,“客套话更没有必要,你提出要求的时候,可没有好心地给人准备退路。”

“弄到这些兵力费了我不少工夫,我希望他们能更好地发挥作用……对于他们自身而言,清醒地迎接残酷命运也是比在麻痹中枯萎更幸福的事。”安格斯就不饶圈子了,对方也并不是需要小心翼翼地去照顾情绪的女士,“而像你这种有自毁倾向的人,把别人的命运绑到你的身上要远比你身后那个忧心忡忡的守护者费尽口舌更能让你活下去。”

“末日审判!”豪斯曼大怒。

“啊……不用那么大声,阁下,或许我应该等你休息充足后再来?”

豪斯曼花费了两秒钟的时间来按捺下怒气,沉声道:“用不着。”大约是对安格斯讥笑难以放下,她又说道:“仇恨也是支撑求生欲的良药,我无需你那可笑的‘施舍’。”

安格斯看了她一会儿:“真让我惊诧,当人们说出仇恨这个词时,可不会像你这样平静。”他又想了想,“我明白了,大约你自己也是清楚的,你对洛因的仇恨,更多的是迁怒。”

“那不关你的事。”豪斯曼冷哼。

安格斯很奇怪,他也不掩饰他的好奇,“若说女人为自己幻想中的所谓完美爱情迷失神智我是可以理解的,但你并不是那样的人。你对赛因王的情感超出我的理解……直到现在你仍旧对他毫无恨意?”

“我确实相当失望……但那跟恨不恨没有关系。”豪斯曼不太想谈这个。

“失望是理所当然的。这一世的赛因王懦弱得让人匪夷所思,我想哪怕是一头极富攻击性的猪、或是地盘意识强烈的狗,坐在那张王座上也能比他干得更出色。好吧,也许是你认为他没有值得你去恨的资格?”安格斯挑眉。

“不要大放厥词!”豪斯曼再次大怒。

“我可没有胡言乱语,相信我,阁下,这种时候对你玩弄伎俩能有什么用处呢,我并不喜欢做无意义的事。”安格斯表现出一副更奇怪、更惊讶的样子来。

“……”豪斯曼忍不住磨牙,“他是王,我是……我曾是王国的军人。王国的军人效忠于王,是这么让你难以理解的事吗?”

“是的。”安格斯坦然,“或许有极度纯粹的感情存在,但那种东西往往保存不了多久。人心太过易变,不变的反而让人感觉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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