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警察的故事(四)(2 / 2)
“你觉得自己是不是一个好警察?”红面具问。“是。”张家驹答得问心无愧。
红面具继续问:“那么如果我说有人比我犯下的罪更大你会不会抓他?”
张家驹眼帘垂了垂:“如果查明是真的我会。”
“哪怕那个人是警察?”红面具停下脚步。
“……”张家驹不说话了。
红面具伸出手指了指二楼。张家驹心里一紧以为又有同事要被残害。然而行刑的黄面具没动走出来的是蓝色面具的匪徒他手里端着电脑噼里啪啦一顿操作然后人质警察身后的墙上出现了一些投影。
“京城赵警监贪腐。顺便一提同样的位置五年前他的上司被查出来贪腐是他亲自逮捕的。”
随着红面具的话墙上的投影画面出现了某个中年人身穿便服的样子他身前的桌上摆着一摞摞的现金数目可观。
“x市黄局长向黑势力泄露行动细节掩盖罪行。”
投影换到了一段视频是这位黄局长在某个装修精致的房间里跟两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孩嘻嘻哈哈地褪去身上的衣服。
“x副厅长性-侵被人举报后只是罚酒三杯停职半年。但是三个月之后他就恢复原职。去年十月再犯……”
红面具每说出一个人所犯的事墙上的投影里便相应地出现一些图片或照片。
“太多了。”红面具不说了任由投影继续拎出一个个体制内的蛀虫。他问张家驹:“警察里面明明有比我们更坏的人但你们为什么从来就不抓他们呢?你们有没有数过到底有多少人真正配得上警察这个职业?”
张家驹面无表情地听着从警多年的人不会简简单单被一些未经证实的东西扰乱心智。
这时镜头切到了某个昏暗的指挥室。
一些穿着警官制服的中年人们分坐在会议桌旁看着墙上的屏幕透过张家驹胸前的摄像头关注着工厂里发生的一切。
听着远处墙上的一条条举报。这群中年人们咬着香烟闷头猛抽房间里烟雾缭绕。
“注意封锁消息不要传出去一个字。”
“是。”
观众们看到这里情绪再一次被导演操控。
原本的好人似乎有了污渍?而板上钉钉的坏人似乎是在干好事?
吴砚记得大哥说过坏人做好事比好人做坏事要艰难得多。好人做坏事更接近人性流露的本能。它不需要经过精心和漫长的铺垫有时候只要恰到好处的诱惑好人就能成为那个最不想成为的人当潜意识战胜意识之后一败涂地的人生轰然开始;而坏人做好事则是和迄今为止的人生做对抗从后往前一点点推翻牢固的价值一旦反刍人生便是自虐的开始。
当然大哥的原话不是这样但差不多这个意思。
如此再去看电影好人和坏人的界限开始模糊一部正邪对抗的突然开始有了深度。警察这一群体顿时立体地分出了一面又一面。
工厂里。
红面具似乎知道遥远的那帮领导们的尿性所以他看了看二楼拿着录像机记录这一切的同伴。一如他之前在监控屏前面说的要把今天发生的事都录下来然后给全国的警察们看。
“我想说的话想做的事差不多都做完了。这些人质好像没有留下的必要了。”红面具看了看身后跪倒成一排的警察。
“别!”张家驹连忙阻止红面具话语里蕴含的潜台词“放过他们我求你放过他们。不管其他警察怎么样但这些人我保证肯定都是好警察。”
红面具歪歪脑袋:“我以前也是个好孩子但没人肯放过我。”
张家驹知道对方是不肯轻易放过他们了。“你怎么才肯放过他们?”他问。
“听说你的警队的骄傲那么……”红面具目光闪了闪用手指指了指地面“你先跪下让我看看。”
张家驹只是犹豫了半秒便选择缓缓跪倒在地。
红面具仍不满足“磕头。”
相比兄弟们的命张家驹已经放弃了个人尊严。他毫不犹豫地把额头杵在地上。
此时的他早已没了神探的光芒。制服已经被汗水浸湿大半灰扑扑的没了来时的整洁脸上也抹着脏痕简直一身狼狈。
面具匪徒们肆意地哈哈大笑。
“我感受到你的诚意了。”红面具想了想道:“听说你是警队的枪王是所有射击记录的保持者。刚好我也擅长这个我们就比打靶。”
观众们一下子紧张起来。
影片开头两人登场时分别展现了强大的射击能力宿命般必然有此一决分出个高下。
一个是【枪王】另一个尚没名气。
张家驹眼里燃起了一股叫作自信的光亮。
而面具匪徒们也咧出不怀好意的笑脸。
“好”张家驹活动着手腕问红面具“怎么比。”
“我跟你赌两个。你赢了我就放了其中两个人的命。”
张家驹立马说:“我跟你赌四个!”
红面具则摇了摇头表示一会儿还有其他的游戏项目。
张家驹同意了但不知道这场射击比赛要怎么开始。正疑惑着红面具指了指二楼。二楼戴紫色面具的女匪徒走了出来坐在了一个人质警察的身边。紫面具从口袋里拿出两个气球吹到十厘米大的时候打结然后分别放在了自己以及人质警察的肩膀上。这意思是这两个气球就是张家驹和红面具要射击的靶子。
“老大不要打到我的耳环喔。”紫面具优哉游哉地朝老大撒着娇。
张家驹呆住了。95%以上警察与案犯交火的距离发生在8至10米区间极少超过10米超过了这个距离便很难打中目标。警队里手枪的射击训练通常也只练在10米的靶子。到了25米用军用手枪打靶8枪里面有5枪上靶已是高手。
而他们现在距离二楼的“靶子”至少有二十多米远打小小一个气球根本极难打中。稍不注意子弹就会打到“靶子”的身上、头上或者误伤其他跪着的警察。
红面具对误伤同伴的可能性不怎么在意或者说这就是他想要的刺激。
他给张家驹递了一把从人质警察那里缴获的手枪。为显比赛公正他们比赛的时候将使用同一把枪。
“你先。”红面具让张家驹先开始。
张家驹似乎知道再多的抗议都是徒劳。他只能尽力调整好状态把兄弟救下来。
张家驹举枪对准二楼跪倒的兄弟。
一旁的红面具双手环抱地看着他。
面具匪徒好整以暇地欣赏比赛。
紫面具满眼爱慕地看着自己的爱人。
几个神志尚且清醒的人质警察目光带着希望边吐血边祈祷张家驹胜利。
会议室的中年人们在烟雾中默默等着游戏结果。
这些人便是这场游戏的所有见证者了。
画面来回切换剪辑剪得很碎速度也越来越快一如张家驹此时咚咚咚不断加快的心跳。
张家驹的每一声喘息都重重压在观众的心里。看着汗流满面的张家驹他们也紧张地手心和后背渗出了汗祈祷张家驹能够打中目标。
当情绪积攒到了某个时刻——
“砰!”
张家驹开枪了。
子弹飞向二楼冲向气球。可惜。
子弹在距离气球三十厘米的高空呯的一声在后面的墙上留了个洞。
人质警察脖子边的气球完好无损。
张家驹喘着粗气仿佛刚才那一枪已经耗去了他所有的力气。然而结果并不让他满意。
他正反省刚才那一枪的失误和细节一旁的红面具走来拿走了他手里的枪举枪瞄准调整呼吸开枪一气呵成。
“砰!”“噗。”
紫面具肩膀上的气球应声而爆。
是红面具赢了。
匪徒们欢呼起来喊着:“什么【枪王】就这水平?”“他是枪王的话老大就是【枪王之王】!”
紫面具对结果毫不意外站起来后开心地朝红面具抛去飞吻。
张家驹落败了结局就是两名人质被当场行刑。
“不要!”张家驹徒劳地喊着。此时手里没有枪。他的喊话毫无震慑。
“砰!”
“砰!”
两枪。
两具尸体摔到了地上。
张家驹痛苦地跪倒在地张着嘴失语般喊不出一个音节。口水无意识地滴落而出使他整个人更添几分狼狈。
而红面具站在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张家驹丧家之犬般哀嚎。深吸一口气之后方才战胜强敌的兴奋迅速隐去回归平静。
“还玩么?”红面具问张家驹。
“玩!”张家驹抹着口水和眼泪红着眼站了起来。
“这次玩点别的。”红面具说:“听说你还是京城警队的搏击教练?”
这是要比格斗了。
“后背先倒地的人输。这次赌四个。”红面具说。
张家驹同意了。
这次比斗的不再是红面具。
“我来!”绿面具虎地站了出来咣咣几下从七八米高的地方踩着栏杆跳到地上。
红面具喊了一声“开始”张家驹便和绿面具大打出手。
张家驹无愧于总教练的名头招式简洁经验老道一拳一脚有大将之风。而绿面具胜在年轻体能充沛块头大力量足抗击打能力强擅摔。一时间两人打了个旗鼓相当。
观众们看着这场打戏慢慢地感到它和之前看过的动作片有所不同。
平时大家都看惯了正反两派各自精通某种拳术的动作片突然看到这种“朴素”的打戏觉得还挺新鲜。
在传武动作片里大家打得都很好看一拳一脚跳舞般有所节奏你打来一拳我挡住我踢出一脚你躲开。所有打在人身上的拳脚似乎都只是挠痒痒一招制敌是存在于打喽啰之间。胜负早在动作设计里有了剧透好看动作更多的那个就会是最后胜利的那个。这样的打戏美则美矣但看多了就容易疲劳。
而眼前绿面具和张家驹却各有一套节奏攻防转化频率极高偶尔出现两人同时进攻或者同时防守的局面。那些拳拳到肉打在脸上身上的攻击会让人咬牙会使人恍神会擦破对手的皮更会让人愤怒从而加重挥拳力道改变节奏。胜负难料谁都可能在下个瞬间一招取胜。
观众们看得血脉喷张就像在看一场真正的格斗对打。
吴砚清楚这很可能又是大哥给电影带去的变化之一。之前大哥在《黑蛟龙》剧组兼职的时候就很嫌弃市面上的动作片里打起来没有“痛感”看着很没有劲。
有了大哥的改良眼前这场打戏的确真实了很多。
打斗并没有你来我往持续多久胜负的时机往往就在刹那。
绿面具用下巴硬吃了两拳面具歪斜挡住了视线。张家驹拳头迟疑了一瞬间似乎想着是继续乘胜追击还是借机摘下面具让对方的真容被摄像头拍下。正犹豫着绿面具直直地冲了过来闭着眼睛完成一套动作将张家驹狠狠来了个抱摔。
张家驹被摔在水泥地上仿佛一条鱼摔在案板上他呻-吟着缓缓扭动浑身再没半点力气。
在面具们的欢呼声中红面具俯视着张家驹:“你又输了。”
勾勾手指。
“砰!”“砰!”“砰!”“砰!”
四声枪响。四具尸体砸倒在地。
张家驹躺在地上脸埋在胳膊里肩膀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因为疼得没缓过来还是因为又失去了四个兄弟而哀伤。
“还有最后一个游戏赌八个全部人质的命。加油啊张神探再输你就一个也救不了了。”红面具说。
这句话提醒了张家驹还不到放弃的时候。他慢慢爬起来。脸上身上已经满是灰尘。
“比什么!”张家驹似乎要豁出去一切了。
红面具向楼上的打了个响指。
负责计算机技术的蓝面具敬了个礼然后捣鼓捣鼓汇报完成了。
张家驹不知道他们是在干什么。
红面具解释:“只是屏蔽了这个地方的信号。担心你摄像头里的人听到规则帮你作弊。”
张家驹不理解。
红面具接下来说出了最后一个游戏的规则:“现在这个工厂外面你等待已久的支援马上就进来了。听说你还是谈判高手。那么在接下来的几分钟你可以试着用一张嘴保住你兄弟们的命。”
红面具在这边说着另外几个面具匪徒开始给剩下的人质警察换上衣服把他们用绳子固定在栏杆上还把枪跟手腕死缠在一起。最后再给他们戴上一个个颜色不一的面具。
张家驹看懂了游戏的内容他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观众们也看懂了。面具匪徒们这是把人质警察们装扮成匪徒等到增援进来之后看到八个手里举着枪又戴着面具的可疑人物让投降不投让放下枪不放那么警方绝对是一梭子弹招呼过去。
“接下来他们能活几个就看你的了。”红面具拍了拍张家驹的肩膀然后从通道离开。
张家驹已经顾不得留下匪徒了。他捂着疼痛的身体踉踉跄跄爬往二楼准备在支援进场前把兄弟们的面具摘下把手上的枪拿下。
然而他才爬到一半身后的支援们就从迷宫里出来了。一个个训练有素的特警们很快找准了“敌人”戒备起来。
张家驹正打算大声喊停他们突然音响里传出匪徒们留下的录音:【我要跟你们玩一个游戏。】
张家驹的声音在响彻工厂的录音里一米都传不出去。他能做的就只是挥着双手让特警们不要开枪。
然而录音的下一句话让张家驹愣住了。
【我们来比枪。我杀张家驹你们杀我们。看是你们的子弹快还是我的子弹快。】
在这样的话语里张家驹挥动的双手怎么看都不像是说“别开枪”而是在说“我在这里快救我。”
特警们在嗡嗡轰响的录音声里紧张地藏在掩体后面将枪口对准二楼的那些“匪徒”。其中一个特警在做最后的喊话让匪徒们放下武器立即投降。但二楼那些摇摇晃晃的“匪徒”们只是顽固地举着枪。
张家驹浑身的血液几乎都冷却不循环了。他愣愣地转身看向眼前不远处的人质警察。
他分明看到最边上那个嘴角滴着血、戴着红色面具、半醒不醒的年轻警察是他的搭档他女友的弟弟他未来的小舅子。
“小光……”张家驹嘴唇颤抖着。
“家驹哥……”年轻搭档正半昏半醒似乎身上哪个地方特别疼又或者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让年轻的感到他害怕他虚弱地睁着那双流着泪的双眼无助地看着张家驹呢喃道:“姐夫……”
在张家驹眼中这一刻世界仿佛失去了所有声音。
【砰!】【砰!】【砰!】……
“砰!”“砰!”“砰!”……
音响里传出事前录好的枪声。
特警也一齐开枪命中那八个“面具匪徒”。
八个“面具匪徒”七零八落地中弹抖动歪歪扭扭地挂在栏杆上。
在激烈的枪声中张家驹受伤野兽般的哀嚎声无人在意……
今天这次行动他和警方一败涂地。
……
镜头来到了厂外。
“歹徒已经制服。”现场指挥举着对讲机听了一阵随后高兴地转身对大家宣布。
身边的警察们暗暗庆祝。
然而就在大家放松之际工厂突然发生了剧烈爆炸巨大的工厂轰然倒塌。
灰尘扬起数十米高。
现场一片狼藉。
“这里有人受伤!”
“医生呢?快叫救护车!”
“救人救人这里有伤员!”
人们呼喊着奔走着。
混乱中四个医生一个护士找到一名重伤的警察将其用担架抬上了救护车。
重伤的警察迷迷糊糊中知道是这五名医护人员对他实施了抢救。他朝他们道谢:“谢谢谢谢医生……”
救护车启动了以均匀的车速不慌不忙地往封锁线外驶去。
坐在旁边的那个医生听到了重伤警察的道谢他笑了笑低头说:
“不用谢。这是我们该做的。”
重伤警察轻轻点了点头安心合眼睡去。
他没看到的是跟他说话的这位医生口罩上方的双眼冷得没有一丝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