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和尚(1 / 2)
那时的程释虽不及程迦“有名”,但洛阳城都知道,程世子身旁形影不离跟着一个“美人”伺从。
没毁容之前的程释,是洛阳最扎眼的存在。
甚至有人将他与兰言诗相提并论,倾城有二,一是身份尊贵的娉婷公主,一是程国公府中的家奴。
兰言诗对此嗤之以鼻。
她那时尚未见过程释,心想区区一个家奴,拿什么与她并驾齐驱。
直到那日欲花湖畔,她见到了他。
那一日,是个烟雨朦胧的日子,她得知了父亲断臂的消息,伤心欲绝,父亲越是不肯告诉她原因,她便猜到和自己有关,又把前因后果捋顺一番,心中已有定论。
她愧疚难当,直奔出府,一路默默流泪,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欲花湖。欲花湖乃是皇家游湖,有侍卫看守。
尚是初春,柳叶未发,湖景冷清,人迹罕至,她蹲在湖边哭了一会,然后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交谈声,两个年轻的公子正在凉亭中轻谈,远远听着清悦磁性,多听两句才知道,那人说她父亲玩弄权势,做了不该做的事,活该落得这下场。
她冲过去找他理论,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角,硬生生将高于她一个头还要多拉了转身,瞧清楚了他的脸,那人便是程释。
看见程释的那一瞬间,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想要责怪的话。
而程释,微微惊讶地看着她,眼角的朱砂痣美丽又刺眼。
站在一旁的程迦认出了她,立刻向她道歉,说他管教无方,请她原谅。
兰言诗盯着程释的脸,不肯罢休,一定要让程释跪下向她父亲道歉。
程释告诉兰言诗,他说的,都是事实,不知为何道歉。
兰言诗被他激怒,一定要让程迦给她一个说法…….
眼见天色渐黑,程迦叹了口气,将程释送给了兰言诗,让他做她一年的小厮,任她管教,以求原谅。
兰言诗惊讶于程迦的处置,因为她曾听过京城中盛传的一些荒唐谣言——
程府中有个长相极美的家奴,程世子对他很是照拂……
那时她并不知道两人是兄弟,而洛阳时下正兴盛男风,程释长得实在是好看,好看到兰言诗一看见他那张脸便怒火中烧,程迦将他交给自己,她心里还在暗自偷喜,这表明在程迦心中,程释也没重要罢,而传言,更不能相信了……
于是没有多想,将程释带回了家中。
从那天起,她与程释的命运交织在一起,像两条绳子,绞成一团,越来越乱。
她回想方才与程释再次相遇后的种种,他的眼神与前世全然不同,看她如同陌生人。
兰言诗想,如此是否能够确定,他并未重生。
再想想自己,是了,她是死了以后才意外重生的。
她死前程释已经掌控了一切,仅剩一步,他就能掌控天下了。
他怎么会放弃大好人生,放弃秀丽山河,放弃滔天权势,孤身赴死呢。
只要一刻没能确认他是否重生,她都无法安心。
眼见着离经阁越来越远,她心中越来越不安。
在回去的路上,她的脑海中不断转换着程释今生与前世的模样。
想到这里,兰言诗忽然去而折返。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玉佩掉了,马上回来。”扔下这么一句话,不等兰亭昭与蜜心回答,她便走了,她的脚步极快,让人来不及追赶。
好在她们也没走多远一段路,因此蜜心并未追上来,愣在原地囔了声:小姐,那你小心点儿啊。
兰言诗回到了经阁,她躲在梅树后,听到程释说:“来普渡寺的路上,听闻百姓说,今日在桂馥斋,兰家嫡女让庶女大庭广众下直接跪下,我原本不信,但方才听到她们二人谈话,这女子果真是傲慢无礼,苛待庶妹。”
兰言诗闻言忍不住皱眉,前世,也是因为她听到了程释在背后说她,因此发怒,才将他带回了兰府。
这人,前生今世,怎么老爱在背后嚼她家的舌根子。
程迦答:“她没做错什么。”
兰言诗听到他的话后,心中微微一暖,离开了此处。
至于程释,她要好好想想,怎么收拾他。
有一点,是绝对的,那就是要他命之前,一定要拔了他的舌头,叫他还敢胡言乱语。
等兰言诗走远了以后,程迦问程释道:
“你方才说,兰大人在两个时辰前将南亭侯从侯府中带走?”
“是。”
程迦冷笑一声:“他是嫌命太长,这位也敢动。”
程释:“如今南亭侯正关押在大理寺中。”
程迦望着了那摇曳的烛火,深邃的眼睛变得晦暗难辨:“他手中有一份名册,不能落入兰坯手中。”
程释点头示意:“嗯,我去安排。”
“回吧。”
程迦将兰言诗方才穿过的大氅,递给了程释。他有洁癖,旁人穿过的,他从不再碰。
夜风肆意,程释接过去的瞬间,闻到了大氅沾染的她的香味,梨花,柑橘,佛手的清甜,和淡淡的乳香味。
纵使她长得冷艳绝伦,不过亦是个少女罢了。
程释跟在程迦身后,他穿得单薄,仿佛正在过秋末,一身深蓝色的圆领长衫,一点装饰也没有,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个人,红梅树枝偏偏勾缠住了他的衣角。
他低头望着那艳丽的颜色,眸光深深。
回到闺房后,兰言诗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她的脑海中时而浮现出程迦的身影,她记得前世,在她嫁给太子后,程迦娶了虞家嫡女为妻,一年后,他的妻子因病去世,程迦再也没续弦。
直到兰言诗死前,他都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