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三章（2 / 2）

“你且起来。”房戟对她说道，“这件事情是嬴飒提的，我只问你，你可喜欢嬴飒么？”

青辞是他最为信任的侍女，跟在他身边的时间也最长，他真心希望这个姑娘能有个好的归宿，所以他必须确定，嬴飒与青辞之间是你情我愿的相恋，而不是前者单方面的逼迫。

如果青辞自己不愿意，即使贵如青云侯也休想把人从他身边带走。

青辞犹豫了片刻，想起前日嬴飒坚定不移的山盟海誓，又想起自己软弱无比的避而不见，想来想去，终究还是难以违背自己的心意。

她开口，声音很轻，却宛如鼓足了全身的勇气，“回殿下，若能陪伴青云侯左右，哪怕做一个侍妾，婢子也甘之如饴。”

房戟审视了她半晌，随即看向嬴戈，轻轻点了点头。

嬴戈于是说道：“你无须担心，寡人这个七弟素来不同于凡人，他既钟情于你，必不会在意你的身份。你是叠玉宫里的人，若是出嫁，也是从凤寰殿出嫁，寡人便赐你郡主封号，许你风光大嫁，如何？”

“婢子叩谢大王、殿下恩典！”青辞跪在地上，欢喜得眼眶发红，“只是殿下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恳请大王准许婢子出嫁之前继续留在凤寰殿侍奉殿下和小太子。”

若非当初房戟从瑶姬手下救下她的命，又带她来到大秦，她便不会遇见嬴飒，更不会有如今这天大的福气。世间一切，皆是因缘。

嬴戈恩准了她的请求。青辞叩谢二人之后，随即回到乳母那里照顾嬴钺去了，半途遇上了端着点心的知画。知画见她像是哭过，便问她发生了何事。

两人一同侍奉房戟已久，早已情同姐妹，青辞便将适才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与了知画。令青辞十分高兴的是，知画不仅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嫉妒之情，还诚心诚意地祝贺了她一番，两人方才作别。

知画走到偏殿外，听到房戟的声音从殿内传来：“……我昨日看了宫籍，知画今年十七，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你在朝中留意一下，若是有好的青年才俊，正好将她的终身大事了了。等到她出嫁的时候，我定也许她一个风光大嫁。”

“好，寡人会留意。”这是嬴戈的声音。

她顿住脚步，心头骤然袭来一股钝痛。

房戟像在乎青辞一样在乎着她。

可是房戟并不知道，他在乎的人是他的侍女知画，而她并不是知画，更不是宣赵人。真正的知画早在四年前便已成了一抔坟土。

她的本名是其其格。向北，大漠辽阔，苍穹空旷，那里才是她的家乡。

七年前，她满身鲜血，跪坐在尸骨成堆的故土，抱着死去的哥哥哭得声音嘶哑。七年后，她抬起双手，仍能嗅到淡淡的血腥。

屠尽她全族的仇人，如今与她仅有一墙之隔。

而在她的记忆中血流成河的惨景，落在中原的史册里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时大秦太子嬴戈亲率铁骑，驱北漠于十里外。

曾经亲手给她戴上一串红玛瑙珠，告诉她早晚有一天要带她去中原的哥哥，总是微笑着望着他们的母亲，笑声豪爽的父亲，熟悉的族人，全都离她而去，只留下她一个人，带着满腔的仇恨独自活在世间。

从那一天开始，再也不会有人喊她“其其格”。她奉上任大可汗之命前往宣赵，鸠占鹊巢，夺取了“知画”的身份。

因为通州之盟的存在，宣赵的一名皇子注定会成为嬴戈的王后，而她会作为王后的陪嫁侍女来到大秦。她原本以为那个人会是四皇子房仪，只是在二皇子即位之后，和亲的人选变成了房戟。对她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无论和亲的人选是谁，她的作用都是接近他，取得他的信任，然后等待大可汗的命令。

大可汗许诺过她，只要她完成自己的任务，他便会挥师南下，踏平大秦的国土，为她的族人复仇。即使他做不到，他的继任者也会做到。

北漠有全天下最剽悍的勇士，而她只有全天下最刻骨的仇恨。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房戟会在乎她。

他谈起她的婚事时的口气，和哥哥是那么像。

其其格，其其格，等你出嫁的时候，哥哥给你满山的牛羊作陪嫁，让阿娘用金线为你缝制嫁衣，嫁衣上挂满宝石，哥哥会让你成为最美的新娘。

其其格，你可有喜欢的人了？告诉哥哥，是谁家的儿郎？

知画握紧了手中的托盘，鼻端酸涩无比，干涸的眼眶却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水。

哥哥……

其其格不要满山的牛羊，不要金线缝制的嫁衣，其其格只想要你回来，回来看她一眼，一眼也好。